朱门内外,黑衣暗卫与卖主背德的禁卫军四处集结,咸是那昏王的走狗。
献艺却与世子去了城郊野村,侍卫小厮们点起火把,引着饥民乡亲组成一队长龙,熊熊燃着的火把将昏天黑地、长夜漫漫一一点亮。
亥时将至,靖王已起身披了戎衣铠甲,叫了管家点灯开门。
此时,靖王心中喜不自胜。
他只一心想着在龙位上呼风喝雨,号令天下的雄姿。
管家与小厮将靖王府的大门缓缓取开,只见门外灯火辉煌,亮如白昼。
靖王还只道是千军万马聚集在府外,定睛一看,竟是一群荒野流民在那里列阵举火。
靖王大惊,怎会有如此多的暴民在此,东营与西营的将士何在?
眼下,这皇城内外俱是本王的势力,何人有这等通天的本事,能够将这些流民引致此处?
正狐疑之时,俄顷,人群中有一翩翩君子走出。
接着,万民夹道让行,连成一片的火把耀得靖王看不清这人的模样。
只见这少年缓缓走近,说道,“东西二营的士兵已被我制住,宫内的禁军也已向我倒戈。如今这城中百姓,皆为我所用。还请王爷早些看清局势,认罪伏诛。”
靖王听这声音,看这身形,这人竟是自己的儿子!
他一时间慌得不知所措,差点昏倒在地。
见雪诺站在那里,态度坚决,靖王只得吼道,“逆子!不想你还有这等好本事!你到底想要作甚?”
雪诺世子面色凝重,视死如归一般说道,“今夜孩儿同父王一样,想做一些法理不容的僭越之事。如今父王的嫡系力量已被孩儿控制,还请父王尽早顺降,将王位传于孩儿。”
靖王听闻此言,大惊失色,骂道,“痴儿!为父素日里口口声声说,将王位与家私传于你,你竟将那些话都忘了?何苦今日来弑父夺位,你应知为父想予你的并非仅仅靖王之位,为父今夜欲将这锦绣江山都为你夺下。你既有这通天的本事,还不速速喝退这些流民,随我入宫荣登大位!”
雪诺世子见父王已冥顽不化,伤心说道,“父王,您为了皇位不择手段,却不知孩儿无心背君背民。宫内坐在皇位上的乃是我的堂兄,他后宫里毓子孕孙的乃是孩儿的亲姐姐。父王您何苦要置他们于绝境,置万民纲常于不顾。皇城内外都道是父王惹了天怒,这三年旱灾饿死了多少黎民百姓,如今天下都要亡了?您为孩儿争了这君位有何用?孩儿生来柔懦寡断,一心诗词歌赋,并无治国之才。父王纵是将我推上君位,孩儿也不能使这天下黎民富强安居!”
靖王听了世子一番话,这孩子为何多年来一直懦弱无能?
他内心里凄苦无比,筹划多年之事,如今却即将毁于一旦!
靖王想最后搏一搏,便说,“我儿自谦过甚,只道无治世贤能,然一夜之间呼风唤雨,将为父的营兵与近卫制住,若来日继承大统,必能国富民强,何言无心朝政?”
献艺见靖王如此执迷不悟,便劝雪诺世子,“世子,靖王爷只一心夺皇位,恐此时还未肯接受事实。”
世子见父亲不愿悬崖勒马,身边却有万民请愿,痛心疾首道,“孩儿今日这通天的本事,实乃皆因府内挚友雅士襄助。逼父王让位于我,实非孩儿所愿。孩儿本意令父王交出王位,便亲自入宫向陛下与皇后谢罪,焚香告天,孩儿愿替父王担下所有罪责,替父受过!”
靖王听到儿子行事竟然如此恳切,便绝望失意,连连哀叹道,“天要亡我!”
府外万民见靖王仍不肯认罪伏诛,俱起义呼喊着,“请靖王罪己告天,祈雨消灾!”
黎民百姓的呼声如雷贯耳,靖王只觉晴天霹雳,瘫软在地。
世子只得再次恳切说道,“恳请父王退位自省,以慰万民!”
几日后,皇城已然恢复了昔日的宁静。
城内百姓熙来攘往,一片祥和。
天朝皇城变天了!
朱门的城墙之上,雪诺跪拜在天子脚下,希望天子能够惩罚自己,饶恕父王。
只见天子仪表堂堂,器宇不凡,他将世子扶起,说道,“你我本是堂兄弟,此次你大义灭亲,助我夺回朝政大权,肃清纲纪,朕非但不罚,还要赏你。至于王叔,朕会令他迁居城郊行宫,反省自查。”
世子见陛下如此宽宥(you)仁德,只感激涕零得说不出话。
陛下望皇城庄敬安详,一片新荣,便继续说道,“朕便赐你荣亲王的封号,赐居旧府,袭封地。”
已获封荣亲王的雪诺世子便行礼下跪,叩谢皇恩。
皇帝正欲请荣亲王起身,此时,一内官气喘吁吁,匆忙来报,“恭喜陛下,皇后娘娘喜得龙子!”
一时间,皇帝与荣亲王皆喜出望外,皇帝对荣亲王大笑道,“好啊,你如今要当舅舅了!”
说着,只见天色骤变,乌云密布。
“铿锵”一声天雷降下,婴孩的啼哭声伴着瓢泼大雨,在皇城之中久久回荡起来。
仰头遥看云间,竟是廿熹在云间拨云布雨。
缘是因七海六王爷见皇城内忧外患已除,天子与群臣焚香告天,遂解了皇城百里的歇雨之咒。
原来,那夜兵变时,无声、无息两位师兄分别在城外的东营与西营之中,施了仙法将营内士兵困住,而要离也在皇宫内,用灵力制住了靖王的暗卫及叛变的禁军,廿熹则于暗处护住了孕中的皇后,免遭奸人毒害。
王府这边,献艺说动百姓,逼靖王退位伏罪。
世子遂将靖王连夜送入宫中,交由陛下处置。
翌日,献艺一行又襄助世子,替皇帝肃清宫闱,处置了靖王的党羽。
末了,师兄弟五人遵照汋浪庭庭规,将凡间众人在兵变之时,关于师兄弟一行五人的记忆擦去抹光。
眼下,献艺已携师弟、师妹渡了三劫。
不日他们便将离开凡间,去往北境最后一劫的所在——北州。
三劫渡了,廿熹止不住嘴馋,便吵着要去城中的酒庄喝酒吃肉。
怎奈献艺与无声、无息师兄不近肉糜,廿熹只得与要离独独前往。
这些日子,廿熹与要离亲睹了凡间的尔虞我诈,也见识了两个蜢蝗小妖的千古绝恋。
廿熹回想起来,无奈道,“权利与私欲竟能让一个人,牺牲至亲的安危,当真是人心不足蛇吞象。”
要离只顾为廿熹切肉夹菜,淡淡笑道,“我曾在游历,见凡人为了一桌赌局而奉上妻儿,大概权欲这类物件是很诱人的。”
廿熹听了接着问道,“那你呢?”
要离一本正经地答道,“相比权欲,我更觉你是诱人的。倘若有一日你离我而去,我只怕我会发疯。”
廿熹见要离对自己一往情深,只傻傻问起要离,“你还记得那日在赤练酒庄,两个小妖在时光幻境之中吟诵的诗句吗?”
要离只温柔笑道,“我只知‘除却巫山不是云’,其余的竟不知了。”
廿熹复问:“为何?”
要离温柔地抬起头,将包在油纸内的炙豚和烤鸡切好,默默放到廿熹盘中。
要离又轻轻为她拭去嘴角的油腻,“因为你我会生生世世在一起,我必不会让旁人伤了你,亦不能让人伤了你的夫君。”
此刻,廿熹只觉眼前这只小兽让自己心安,忍不住将自己关上的心门向他渐渐敞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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