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大魏诸山渊停崖峙,嵯峨摩天,极称雄制霸之势,此占天时;西南雍国则排峰叠岭,崔嵬峥嵘,尽奇绝幽深之旨,此占地利;至于南方的楚国,却也是清灵峻秀,云横雾绕,通修身养性之德,此占人和。”
“所以这大小洞天福地,到底是天地灵气所钟,或是专于一道,或是兼备二理,便也足以称得上是修行胜地了……”
车夫看来阅世颇深,寥寥数语便勾勒出了天下山川大势。
紧接着他话锋一转,用马鞭指着前方的清都山评点道:“此山方圆数里再无别山,有凌绝顶而小天下之妙;山壁如刀削斧凿,入山唯此一途,有一夫当关万夫莫开之险;虽是孤峰一座,却与四周景致自然而然地融为一体,更是有超然隐于世外之奇,”
“如此看来,此处天地人三才齐聚,何止福地,便是洞天又有几处能出其右?
抱着婴孩的护卫听着车夫文绉绉的赞赏,头一回没觉得肉麻恶心,只觉得用再浮华夸张的词句来描述眼前景致也不为过。
于是不禁疑问道:“既然是如此得天独厚的修行之处,又为何名不见经传?连福地都没排上,难道是道宗一时疏忽?”
“此言差矣,当年还是我大周朝九州一统之时,普天之下莫非王土,道宗为挑选世间适宜修行之地,即使是海外孤岛也立有名目记载,更何况是这人杰地灵的齐境?”
车夫挥动马鞭,在空中打了个鞭花,颇有统领三军指点天下之势,略一思索,道:“依我之见,要么是这清都山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虽然表面上是三才齐聚,实际暗中却有大违修行之处,只是我等见识浅薄看不出来。要么……”
车夫勒了勒马缰,原来马车这时已到达山脚石阶前,回过头看着护卫,继续道:“所谓神人无功圣人无名,当年道宗排名天下洞天福地,虽是以各地山川形势所聚集的灵气多寡来作为评定的依据,但实也不过是争名噱头,终究落入俗套,真正的大隐宗师惟求清静自持,自然无意这勾心斗角的虚名之争。”
他顿了一顿,便又补充道:“况且空出这么个位子,觊觎名位者大有人在,道宗又何苦落个两头不讨好?所以也就遗落名山于世外,不为我等凡夫俗子所知晓,但像家主这样身居高位者,又自然能看到不一样的风景了。”
他想到先前关于迷境的疑惑,更加觉得眼前的清都山内中大有文章。
待马车停稳,车夫翻身下马,接过护卫递来的襁褓,抱在怀里。恰在这时,清晨的第一声鸡鸣从树林那边传来。
护卫说道:“快带小少主上去,城门已开,他们骑的是凉州快马顷刻即至,我在这里拖住他们,到时候木已成舟,量他们也不敢犯天下之大忌上山抢人。”
车夫凝神看着护卫,知道搭档多年的老伙计,今天可能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来不及叙旧,他只是沉重地一点头道:“保重!”便抱着襁褓转身拾阶而上,步伐迅捷,转眼便跃出五六丈远。
护卫则从车厢里抽出一把精铁长戟,负戟于背后,气势也为之一雄,虎目注视着前方从林中惊起的飞鸟,严阵以待。
东方天际,朝霞恍若红莲绽放,绚丽霞光如万丈锦绣倾泻而下,所到之处一片橙红,染遍树林铺满山峦,明艳绮丽得仿佛不似人间。
而直到此时,负戟的护卫才发现,原来眼前的树林其实是一片桃林,在秋风的吹拂下落英缤纷,于霞光中灼灼燃烧,而背后的清都山,便是这桃林之源。
如今已是深秋,这桃林怎么还会如此茂盛?
不及多想,护卫感受到脚下大地因马蹄践踏而微微有些颤抖,一边挥舞长戟做最后的准备,一边回忆着出发前大管家亲自拍着胸脯保证妻儿下半生衣食无忧的许诺。
他喃喃道:“乱世人不如太平犬,我能投效明主,娶妻生子,这辈子也算是活出头了,就是不知道那娘们儿又便宜了谁……”
听着自桃林间传出越来越近的马蹄声,他停止了动作,深吸一口气,无穷内力自丹田升起,通过经脉运转全身。
他闭上双眼,感受着这正值人生壮年所应有的方刚血气,开始重拾曾无数次面对死亡威胁时所迸发出的巅峰感觉。
大战在即,他想着家中临近分娩的柔顺妻子,笑了。
这最后一战,可不能亏了这二十年来颠沛之苦,堕了我信城百里家的名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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