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哈,”荆纬自说自话,没注意姜泫神情细微的变化,笑道:“我吗,信,也不信。”
“信也不信,这是何意?”姜泫不放心,仍追问说道。
“鬼神一事,我若有求便是信,若无求便是不信。有求而信了若不灵验,我就去拆神像、打巫祝。反之,有求而信若灵验了,既已灵验,又再去信他作甚?”
“你啊你啊!”姜泫无奈地指了指荆纬,笑骂道:“真是一个浑人!”
史阿没去理会荆纬说浑话,又问道:“姜君,那太平道如何?”
姜泫复正色说道:“青、冀疫气流行,张角散施符水,为人治病,自称‘大贤良师’。其弟子无数,遍布天下,云游四方,皆能书符念咒。不过这些手段,骗骗愚夫愚妇而已。其言治病心诚则灵,但遇治愈,则言其心诚,但遇不治,则言其不诚,岂不可笑乎?张角以旁门左道煽惑黔首,获罪得赦而不知收敛,致今天下人扶老携幼、趋之若鹜。太尉杨公为司徒时便进言‘张角等遭赦不悔,而稍益滋蔓,今若下州郡捕讨,恐更骚扰,速成其患。且欲切敕刺史、二千石,简别流人,各护归本郡,以孤弱其党,然后诛其渠帅,可不劳而定。’此孙子所谓不战而屈人之兵,诚庙胜之术也。然天子纳而不为,早晚生祸。”
姜泫所说的杨公就是弘农杨赐(字伯献),其十世祖杨喜因追杀项羽有功,封赤泉侯。其六世祖杨敞乃太史公司马迁之婿,昭帝时为丞相。其祖杨震又官至太尉,名震天下,人称关西孔子。其父杨秉亦官至太尉。这弘农杨氏,可谓显赫至极,与汝南袁氏并为天下冠族。就只论杨赐本人,其人品、才学、能力也是天下间少有。他建议天子使朝廷郡县简选流民,派人将其送回原籍,借机削弱其党羽,然后再诛其首领,确实是中肯之策,然而如今的朝廷已无力为之。
姜泫自饮一杯,又接着说道:“各州水火兵虫愈演愈烈,如此则流民愈多,流民愈多,则灾害愈多。今时今日,已成难挽之势。张角赚取民心,只需择时一呼,又有各地弟子响应,何止百应?便是秦末之陈胜吴广、伪新之绿林赤眉,恐也难望其项背。到时,恐泰半天下,都要陷于兵乱之中!”
姜泫所言,史阿和荆纬一时间难以相信,但其推测有理有据,而且很明确地指出了太平道张角就是祸乱之首。三人沉默了一会儿,荆纬倒不言语,史阿还是觉得难以置信,便问道:“姜君,若如你所言,那张角只一个旁门左道、阴邪术士,又如何能煽动天下皆反?”
“子泰啊,”姜泫说道:“昔日陈胜、吴广,走卒、闾左耳,然其率疲弊之卒、将数百之众而攻秦;斩木为兵、揭竿为旗,乃至天下云集响应,直是一夫作难而七庙隳。其能如此,岂是因鱼书、狐鸣?实乃天下苦秦久矣!而如今,虽不比秦时,然亦失之不远矣。”
史阿默然,开始认同了姜泫的想法。昔日陈胜、吴广在大泽乡起义,为了造势,用朱砂在一块白绸子上写了“陈胜王”三个字,塞进别人用网捕来的鱼肚子里,然后又模仿狐狸的声音叫喊道:“大楚兴,陈胜王。”反此种种,一时造势罢了,起兵之后就起不到什么作用了,但最终陈胜、吴广点起的反秦的战火成燎原之势,席卷天下,最后革除了暴秦。
想到此,史阿又问道:“可汉室四百载,气运却要终结与此?”
姜泫摇了摇头,说道:“非也,炎汉四百载,天运昭昭,绝不会绝于此。可昔日新莽乱政,虽有世祖中兴,大汉得以延祚至今,然百姓虚耗,十有二存,十有二存啊!”
十有二存,纸面上人数少了八成,实际上直接或间接亡与战乱中的人口,也至少过半。这背后又是多少生灵涂炭,多少妻离子散,多少家破人亡,多少田地荒芜。见史阿皱眉无语,荆纬亦是低头沉思,姜泫又道:“自古兴者百姓苦,亡亦百姓苦,大乱不远矣,却不知,到时如何才能救民于水火啊!”
史阿与荆纬闻之,皆心有感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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