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从亚利和老郭认识以来,就数今天的会谈最为愉快,两人都达到了自己的目的,这是个良好的方式,矛盾无处不在,也从来没有解决不了的矛盾。老郭走了之后,亚利在办公室里也坐不住,最近一直忙这忙那的,好久都没有好好去工地上看看了,亚利忽然有种冲动,今天要仔细走一遍工地,把每个角落都走遍,好好看看他操心了大半年的酒店。
没有了一层翻一层的支模架,这些钢管都退了场,现场的环境也好了许多,物品材料也有了堆放的场地,浇筑好的混凝土楼面打扫得很干净,临边洞口也都用钢管围着,涂刷着黑黄相间的油漆。亚利一路从下往上边走边看,他没有让老毕陪着,就自己一个人,偶然会遇到忙碌的管理人员,会和他打个招呼,他都是举手示意,不需要他们跟随。有工人推着手推车拉着材料快速来往,吆喝着让他让开,亚利也是应声而闪,工人只知道出力干活,哪里管你拦在路上的是丁总,还是狗剩,一句让开后,这路就是他们的舞台。
现在已经是秋天了,气温也就在十五度左右,在四面透风的室内,还是比较冷的,亚利望着刚推车冲过去的工人,不禁摇头,这是个四十左右的汉子,光着个膀子,穿着反光背心,手臂上套着一副长护袖,护着他的胳膊,结实的肌肉上泛着油光,有一股汗气蒸腾的样子。这种装束严格来说,是不符合工地着装规定的,但亚利不会去过问,他甚至都没有找管理人员去过问的想法,他在这四面空空的半空中,突然想到,这个龙精虎猛的工人,再干个几年就老了,现在的工地,这些四十多岁的工人,都算是年轻的,二十多岁的人都不愿意再干建筑了,宁可去拿个两千的月薪,找个清闲的活,而他们的父母,吃过这个苦的一代,为他们挣来一套房子,也不愿意他们的子女再去干这苦活,十年后的建筑,有谁去建筑?
亚利突如其来的感慨,是因为刚才想到了网上热炒的一份工资单,一个农民工的工资单,那个月,他拿到了一万两千多元。网上炸了锅,多少人在骂,说我们四年大学白读了,我们每个月才四五千,一个农民工都拿到了一万多,这是个倒退的年代,知识有什么用?真是做原子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亚利对这种说法嗤之以鼻,这些农民工,尤其是技术工,他没读过大学是事实,可是你不能说他没有知识,知识是什么?能成事的方法就是知识,农民工经过培训,掌握的施工技术当然是正儿八经的知识,不是说非得写在纸上的才是知识。所以,有知识的农民工拿个一万多的年薪不奇怪,就像你大学毕业,工作是用电脑打字,人家也是大学毕业,工作是用电脑写程序,人家的工资是你的好多倍,你会不服气吗?
当然,对亚利来说,越来越难找的技术工人,已经是迫在眉睫的问题,他好久没来工地,今天走下来一看,刚才那个四十多的壮汉,在这个工地上,算起来怕是比较年轻的工人了。反倒是管理人员,现在工地上跑的都是年轻人,稍微有些资历和经验,这些人也都想办法去更加舒适或者高薪的岗位,再也不愿意呆在工地上。
越往上走,楼层里的施工人员就越少,顶上的两层,刚刚拆了内架,还没来得及清理干净,自然也没有人在施工,亚利信步走上了屋面,蓝天、凉风还有一种空旷扑面而来,从这里往南面望去,隔开球头镇,就是平畴千里,秋天的田野,有绿色的,有黄色的,也有棕色的,从高处望去,平原上的田野就想毯子一样,平坦得,带着毛茸茸的质感,还有那一团一团的树丛和掩映在树丛中的屋舍,就像一幅油画,是的,就是油画,就像是靳小旻画的油画,他突然想起了靳小旻,最近也没见她,只是在微信上或有或无地说过几句,这一刻,他很想靳小旻,这种感觉是突如其来的,仅仅是他站在屋顶,看向那广阔平野的一瞬间。
亚利站在女儿墙的边上,望着南方,看了很久,他掏出手机,仔细对着南方,把那油画一般的景象拍进照片里,给靳小旻发了过去,发过去后,他打开看了一下,感觉没有现实中来得好看,就又拍了一张发了过去,他还是觉得不好看,又在继续拍,就这样,差不多角度的照片拍了许多张,都发了过去,却没有一张,是他满意的。
照片还没发完,靳小旻的回复就来了:“这是哪里?”
“我的工地!”
“有这样的工地吗?有一种油画的感觉。”
“是吗?你也这么觉得?在我的工地屋顶拍的,我也是看像油画,就拍给了你。”
“为什么给我?”
“因为这景象像一幅油画,所以发给你,我记得,你也画过这样的油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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