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者听了这话,痛心疾首的瞪着孙女的脸庞,似乎还想要从中找出当年那个蹒跚学步的孩童围绕膝下恋恋不舍的模样,最后神情疲怠的倚住身后的门柱。
沉默了好半天,他的面色才缓和过来,“萱儿,你当真想要下山?“
萱儿没有犹豫,郑重地点了点头,“想!”
老者深深地叹了一口气,向黑衣剑客和萱儿挥了挥手,“你们先出去吧,我有话与他们说。”
发现萱儿仍欲言又止的留在原地,老者沉声说道,“去吧,我不会为难他们。”
知道爷爷向来言出必行,得到这句承诺,萱儿放心的跟着黑衣剑客迈出了屋子。
老者回过头,静静的审视着眼前的两个年轻人,一个头缠细布,尽管浑身落拓,也隐隐有俊秀儒雅的风采;一个年纪尚轻,容颜还显稚嫩,却难掩一身华贵雍容之气。
良久,老者忽然轻轻的咳嗽两声,打破了屋内长久的寂静,“敞开来说吧,老夫知道你们是从什么地方来的,也知道你们是什么人。”
元希抬眼撞上老者深不可测的眼神,心中一凛,“老前辈岂会认识我们?”
“你左臂上的几点疤痕,是因你周岁时身患血症,在病愈后留下的印记。”
直到现在,血症在世人眼中还是一旦染上就无药可治,必死无疑的绝症,一般人根本无法想象出一个襁褓中的幼儿得了血症,还有可能存活下来的经历。
下意识拢了拢左臂的衣袖,元希惊异的盯着老者,“老前辈怎么会知道?”
“因为老夫当年曾为救你出过七分力。”
“…七分力?”
“剩下的三分靠的是你自己。你那时实在太小了,要在那样娇嫩细弱的身体上施手,可以说是前所未有的险难,老夫也根本没有把握,若不是你的体内生就一股天授般的顽强力量,谁都不能让你活下来。”说着,老者的眼里泛起一缕赞许之色,“当绝症败退之后,老夫向你娘亲提出好几种可以消去疤痕的方法,但她却决定把它们留在你的身上。她说,她想让你一生都铭记,在你还是婴孩的时候就挺过了这般非同寻常的祸难,不管将来你遇上多大的挫折与困境,都要坚韧的活下去。”
记起娘亲的手轻抚过那些疤痕时说过的近乎相同的话语,和她慈柔而坚定的眼神,元希的眼眶瞬间湿润,激动的望向老人,“您真的救过我的命,您是、您是…”
老者笑了笑,笑容却含着一种难以言喻的苦涩,“皇甫协。”
“皇甫协、皇甫协?”姜庭芝的口中反复念着这个隐约有几分熟稔的名字,忽然惊诧的叫了出来,“老前辈就是皇甫协?天下第一神医皇甫协?!”
老者缓缓点头,饱经沧桑的双眸中泛起某种异样的悲哀。
——从记事起,姜庭芝曾无数次听闻过这个享誉天下的名字。在老百姓心中,这个名字就如同光一样,可以驱散贫病与绝望笼盖在头顶的阴霾。百姓们并非只是敬慕他出神入化的医术,更因为他对家境清寒的病患向来分文不取,将富商士族的酬金重谢通通散与穷人,从未吝惜过身家名利。深山恶林,穷乡僻壤,别的医者不肯去的地方,他肯去;几近失控的恶疾,可能传染的瘟症,别的医者不肯救的人,他肯救。没有任何东西可以阻碍那一颗立志悬壶济世的心。
当年阿娘病重的那些时候,姜庭芝也在心中不断祈求过他的到来,却没想到一直等到今日,在这样的情形下见到了他。
姜庭芝感慨的看着老者,“十年前,老前辈忽然间消失得无影无踪,很多受过老前辈恩惠的人,与还需要您救助的人,都不停找寻老前辈的踪迹,却没有人再见到过您。当时更有人传言老前辈遭逢祸难,已不在世上。看来那些传言果然不可信,原来您一直都隐居在这个地方。”
老者迟缓地抬起头望向屋梁,又闭上双眼,悠长地叹了一口气,“那些传言并没有错,所谓的“天下第一神医”的确已经死了…苟活下来的只是一个日渐衰老的无用人。”
“难道当年老前辈真的遇到了什么可怕的事情?”
“可怕…还有什么比那样的事更可怕?”皇甫协惨烈的一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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