梢头轻弹,人已腾跃到了十丈外。
在绿荫中穿梭来去,脚下的风景不断变换,少说也已经奔出了三十多里路,前方黑衣人的脚步还没有开始慢下来。
以他的功力,原本不该只为了这点路就气喘神焦,此刻,心口却一阵莫名其妙的猛跳。
今晨一早,萱儿气冲冲的跑开之后,他便被几名师侄缠住,定要他到练武场替众弟子指点剑招。
那些勤恳好学的师侄一直研习到了午时,一个个都汗流浃背,肚饿口渴,才暂且放他离去。
回到住所已是饭点,却没有见到萱儿的影子,连同那两个小子也没有呆在他们的屋里。
凌天衡怔怔的走进屋中,放下天溪,默默坐在椅上,念及萱儿还鲜少有过今日这般激愤的情绪,忽然有些放心不下。
当他从皇甫前辈口中知晓那个叫元希的小子身份之时起,就认定元希与姜庭芝是会带来危险的祸患。
虽是不得已答应了萱儿的恳求,带他们来到了昊虚山,心底的不安感觉反而更是有增无减——他们不止可能会把萱儿带入险境,留在山上的时间一久,一旦让其他人也发现他的秘密,甚至会牵连整个苍吾派。
如今他们已暂时脱离了生命危险,已经仁至义尽——不能再为他们冒险,让他们危及到萱儿和苍吾派。
这一次,哪怕萱儿会怪他很久很久,也不能再心软。
脑中反复思索着这件事,凌天衡心神不宁地走出屋外,在院中的那口水井前停步,出神的站了一会儿。
正要绞动井绳,忽然耳朵一动,立即回头,恍然有个身影在屋内一闪而过。他急忙奔回屋中,那个穿着夜行衣的身影已从窗口跃出。
他疑惑的迅速环顾屋内,发现原本静静躺在桌前的天溪剑已然不见。
凌天衡立时跟着从黑衣人闪过的那扇窗口飞身跃出,却早已不见人影,唯有东南方向的树荫梢头仍在剧烈晃动。
朝那方向急追不远,遥见黑衣人正提着天溪剑在前方飞奔。
黑衣人似乎听见了来自身后的响动,当即弃了原本的路线,转向右首的一棵葱茏的榆树背后抄去。
昊虚山的山路密林遍布,那黑衣人的轻功本自不俗,又倚仗着树丛间无数枝叶的遮掩,前进的方向也故意左曲由折,总是难以摸清黑衣人奔行的轨迹。
每当二人的距离稍稍接近一些时,黑衣人又知觉的拐进视野不及的树隙,以至他运足了内劲,却始终没有追上黑衣人,还险些将其跟丢。
他与黑衣人不歇地追逐了一个多时辰,一直到了昊虚山下三十里外的河溪岸头。
河岸四周地势开阔,而黑衣人总算也已现出疲态,他终于能清清楚楚看出黑衣人的去向。
他突然顿脚,俯身拾起两粒砂石,然后猛将内劲一提,很快就距黑衣人不过数丈。手臂一扬,两粒砂石向黑衣人飞掷而去,正中黑衣人的两个膝窝。黑衣人发出一声低哼,霎时摔跌在地。
他两步上前,从伏贴着地面,膝腿处渗出血来的黑衣人手中一把将天溪夺回。
既然只是窃剑,膝骨碎裂,也算是小释惩戒了——不经过大半年的好生修养,这个人休想再正常行走。
正要赶回昊虚山,凌天衡的脑中急遽闪过一个奇怪的念头,忽然返身将黑衣人贴在地面的脸扳过来一瞅,霎时惊愕不已——此人居然是苍吾派的弟子!
他认得这名叫作青怀的弟子。
青怀与他年岁相近,在他刚入山时,还同他十分亲善,但似乎在他剑术精进,远超同门之后,他们的关系就渐渐疏淡。
被一个曾经熟悉的人出卖或背叛,远比陌路人,甚至敌人的伤害更难以原谅。
他愤怒的拔出天溪,架在青怀的颈间,喝问他为什么要做此等下作的事。
青怀支吾搪塞了半天,却没有说出一句完整的话。
那般磨磨蹭蹭,东拉西扯,话都说不清楚的模样,简直就像是在故意拖延时间。
心底瞬时升起了一股不详的预感,凌天衡手上的天溪一紧,急忙逼问青怀是不是故意引他到这里,青怀的颈间顿时现出了血痕,却只是咬着牙,一声不吭。
终是不忍向同门挥剑,他唯有丢下挪移艰难的青怀,当即赶回昊虚山。
等他急急回到昊虚山,已有无数的官兵围住了山脚。他心中暗惊,避开兵士的视野,迅速往一条偏僻险要,所知之人并不多的小路上了山。
不知这些官兵是否是冲着那两个小子而来,但料想师父此时该当仍在重华殿应付这些官兵的首领,他匆忙奔向重华殿。
一路上安静得异常。
眼前的重华殿,更是死一般的寂静。不久之前的血腥杀戮已然终结。
自重华殿前百余步,一直到重华殿内,每一步都走得心惊肉跳,脚畔血积三寸,满地都是苍吾派弟子还未彻底冷透的断肢残骸。
将倒在地上同门的脸孔一一认出,他的肠胃一阵急剧收缩,嚎叫一声,疯了一般冲出了重华殿。
凌天衡两眼发红,狂奔着找寻师父与萱儿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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