忽然,娇美的容颜一下子变成了一张满是毛发的粗野面孔,姜庭芝霎时将所有的积水吐得干干净净。
意识随之清醒了几分,姜庭芝捂着喉咙咳个不停,无力地摊开手,四仰八叉地倒在船板上。喘了好一会儿,才大口呼吸着新鲜空气,渐渐平息下来。
姜庭芝支着软绵绵的手坐了起来,抱着手臂哆嗦了两下,整个人被冰凉的湖水这么一泡,脸上的皮肤惨白得像敷了粉,仿佛被抽走了所有血色。他的发髻蓬乱,裹在发丝中的木簪歪歪斜斜,长长的发带也已经松散开来,尾端垂到了肩膀,从头到脚都在往下滴着水,简直狼狈不堪。
元希悬着的心总算放松下来,却又泛起一缕愧歉之意,低下头,幽幽地说,“姜大哥,自从你认识了我,一路上遭了多少罪…我心中实在是过意不去…”
“希儿,这根本与你无关…”姜庭芝用手背擦了擦脸,把散掉的发带轻轻扯下,撂开额前黏湿的发丝,使劲拧着湿漉漉的衣衫,转过头恨恨地盯着船夫。
“小子,可别这么看着我,是我救你上来的哟。”船夫嬉皮笑脸地在姜庭芝身边蹲下,眼睛依旧是半咪着。
“你…不就是你暗算我的,你居然好意思说这话!”姜庭芝又惊又怒,顿觉船夫脸皮之厚实在令人发指。
“出入江湖,不会半点武功,陌生人随便一问,居然就敢老老实实的说出来,我看你不是傻子,多半就是疯子。”船夫不以为然的笑了起来,“亏你今日遇到了我,好心让你长长教训,否则,你这条小命早晚会被丢到湖底去喂鱼。”
“好心?你…”姜庭芝怒气冲冲的叫出了声,像是想到了什么,又倏地闭上了嘴巴。
就因向来行事草率诚直,毫无戒心,从不预先忖度他人的心思和意图,所以才让他无缘仕途,走上了今日这条无法回头的路。姜庭芝忽然觉得船夫的话竟有些道理。
船夫看姜庭芝皱紧双眉,沉默不语,笑着拍了拍他的脸颊,“傻小子,这就是你本来的面目?看上去要顺眼多了嘛。”
皇甫萱曾告诉过他们,在服用炼容丹期间,被药性扰乱的体内脉息遇气则顺,一旦受到真气的冲击,就会药效尽失。果然船夫这一脚下去,就散去了身上的药效。若不是船夫脚下留情,力道重上几分,再次震破他的伤口,恐怕他就真的要留在流云湖的湖底喂鱼了。
“是又怎么样?”姜庭芝余怒未消,心中暗骂这个莫名其妙又蛮不讲理的船夫,没好气的回答。
船夫凑近了脸,激灵的光从眼中一闪而过,悄声问道,“你和皇甫协什么关系?”
野人一样满是毛发的脸骤然在眼前放大,姜庭芝惊疑地将身子微微向后一让,“仅有一面之缘。”
“一面之缘他就愿意把炼容丹交给你?他对你还真大方…”船夫抚着下巴上扎手的胡须,突然像被扎疼了手似的低呼一声,然后仔仔细细地瞧着姜庭芝,把姜庭芝全身上下来回看了几遍,看得姜庭芝浑身不自在。
船夫啧啧两声,又瘪起了嘴,“照你所说,宋掌门和皇甫神医都对你青睐有加,可你既不会武功,人也有点傻,你到底有何过人之处?”
原来船夫打量了他半天,脑中思考的却是这样一个问题,姜庭芝嗔怒也不是,郁闷也不是,瓮声瓮气地回答了一句,“没有。”
“我看也没有嘛。”船夫似笑非笑地摇头,来回搓动着双手,口气一时变得有几分吞吞吐吐,“你身上还有么?拿几颗给我吧。”
“什么?”姜庭芝满脸纳罕。
船夫指了指姜庭芝的脸,然后嘿嘿笑了两声。
“你说炼容丹?”姜庭芝的屁股向后挪了挪,警惕地看着船夫,“你想要做什么?”
“我自然有我的用处。”船夫腆着脸向他们笑道,“你们这是什么眼神?怎么,我看着像坏人么?”
姜庭芝和元希满脸的肃然,不言不语,一齐默认了船夫的这句话。
船夫哑然失笑,看着他们想了一下,抓耳挠腮地嘿嘿一笑,“我刚才无意踹了你一脚,想必你应该还在埋怨我,我道歉,我道歉…你看这样如何…我教你一招很厉害的腿上功夫,让你今后遇到危险,足以凭这一招自保,当作对你的补偿,也算是一个交易,来换你手上的炼容丹,好不好?”
“不好。”姜庭芝想也不想,断然拒绝。
船夫瞪大了眼睛,重重的哼了一声,“你是不是看我只是一个船夫,以为我只会划船,所以瞧不起我的武功?我告诉你,我这招厉害得不行,除了当世一流高手之外,没有人对付得了。你也不用担心没有武功底子,这一招全在巧劲上,只要你不笨,肯认认真真地学,一柱香的时间就能心领神会。之后再勤加练习,练到得心应手的时候,保管再没人敢欺负你。怎么样,如此你不亏吧?”
“不学。”姜庭芝漠然的回答。
“这样的好事,你这傻小子居然不愿!你…”船夫霍然跳了起来,好不容易压下心头的惊怒,又一屁股在船舷坐下,令整个船身剧烈地一晃。
忽然,船夫闪电般出指,急戳向姜庭芝的肋下与腰间,姜庭芝痛呼一声,僵直地向后倒去。
船夫望着动弹不得的姜庭芝,嘻嘻一笑,“管你愿不愿意,反正我只要教给你,这交易就算成了!至于学不学,那是你的事了。”
姜庭芝的胸口一股气直往上涌,把眼一闭,“不学,不学,我说了不学,就是不学!”
“好你个臭小子,还跟我犟!”船夫哼了一声,对着姜庭芝的百会穴拍下,“那我就偏让你学!”
元希愤然大喝,上前扯住船夫的手臂,“住手!你既然想要强夺,直接抢去便是,何必还用这些手段!”
船夫不答话,反身点中元希的穴道,手掌向姜庭芝的头顶重重拍了下去。
姜庭芝的脑袋一痛,蓦然感到有一缕冰凉的气流如游丝般从顶心淌至背部,接着一路下行,一直凉到了脚底心。
姜庭芝心中猛生一阵寒意,却仍是紧闭着眼睛,“你这种只会仗武力欺人的恶霸,我死也不会受你逼迫!”
船夫呆了片刻,气得直捶大腿,大叫道,“又是这句话、又是这句话!真是块又腐又硬的木头,犟起来连命都不要!”
船夫又乍然出手解开了二人的穴道,气呼呼的从鼻子里喷出含糊的声音,仍是不甘心地打量着姜庭芝,低声暗骂,“不要以为我怕了你,我是看在…看在…哼,狗屁,狗屁!莫非我不用武,就不能让人心甘情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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