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五分钟。大概够被击毙三十次左右吧?”
他快步奔到三楼,悄悄推开顶层卧室的门。里面同样是漆黑一片,只有月光透过窗户投在地板上。正当他准备打破窗户逃出去时,床头的油灯突然被点亮了。
“战斗结束了吗,杰特大叔?你……你是?”
说话人的目光和耐门的目光碰个正着,两人对视了大约三十秒时间,谁也没有行动。奥莉亚是出于震惊,而耐门则是出于无可奈何。在这一瞬间他想了很多种不同的计划,却没想到哪怕一种让面前女子不尖叫的方法。只要她尖叫起来,他就注定要死在这里了。无论是根据哪国的条令,这种小规模突击队都不会留下俘虏。
“抱歉,牧师小姐,不要叫出声音好吗?算我求你了。”耐门走上前两步,苦笑着打破了僵局。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说出这么愚蠢的台词。
“啊……啊?”奥莉亚攒了很久的尖叫突然被这句话泄掉了。“求……我?你是白痴吗,中尉?”
“或许吧。你也知道,当人走投无路的时候总会干出些蠢事的。”耐门举起手枪,指了指房间的窗户,“能从您的闺房借条路吗?”
奥莉亚站起身来,走到窗边,往下望去。“好像有点麻烦呢。你挑错路了,这下面没有阳台,跳下去恐怕会跌断腿。”
耐门走近窗户,往下望了望,不得不点头同意了她的看法。他靠在窗台上,食指敲打着窗棂。前无去路,后有追兵,就算是在反魔法阵里面又有什么用?解除反魔法阵的话,确实可以安全着陆,但这样肯定逃不过那个高阶牧师的追击……
“你看,如果从阁楼逃出去怎么样?还来得及吗?”奥莉亚主动建议道。
耐门叹了口气:“感谢你的好意,但恐怕来不及了。”
他话音刚落,门就被一脚踢开。中尉抬枪便射,却射了一个空,对方早就估计到了他可能的反应。门外的两支枪准确的回应了他,他拉住身边的女牧师卧倒在地躲过这轮射击。流弹打破了窗户,玻璃渣飞溅,他下意识用身体护住奥莉亚。
“住手!”门外的杰特大声喊道,“放开她!”
听到这句话,刚刚扶起奥莉亚的耐门毫不犹豫地抓住她的领口,将自己转轮枪的枪口对准女牧师的额角。当然,他还没野蛮到会把刚发射过的滚烫枪口直接压在女士皮肤上的程度——这种事情目前的他还做不出来。
“该住手的是你们!把武器全都丢进来!”
听到他的这句话,奥莉亚微微地挣扎了一下,红着脸耳语道:“你翻脸会不会太快?我还没心理准备呢。”
“抱歉,我也是没办法啊。”耐门用只有她能听到的音量回答,“反正这也不是第一次了……呃,你额头为什么这么红?没事吧?”
“大概吧……我快忍不住了。”奥莉亚满脸通红,声音越来越细。
从门外又传来杰特·牛顿的喊声:“不,该放下武器的是你,中尉,别用枪指着她的头!你再不放下武器就晚了,这是忠告……”
再往后的话耐门没能听到。因为就在那瞬间,奥莉亚·休·柯曼血液中被称作“皇家鸡尾酒”的神秘天赋发挥效力了。
脸色绯红的奥莉亚微笑着猛地转过头来,伸手抓住了他拿枪的右手,凝视着年轻魔法师的眼睛。涂了深紫色唇膏的双唇距离他是如此之近,这一瞬间耐门理所当然地犹豫了,没有扣动扳机。
之后,他就再也没机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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很久很久之后,他才知道,绝对不可以让一个真正柯曼皇族的生命处于直接威胁之中。只要满足了这个条件,这条血脉的本能就会被激发起来……然后,荡平一切威胁。在伦尼的时候,正是奥莉亚的本能阻挡住了一发内爆术;而现在,这本能的所有愤怒都倾泻在了他的身上。
“皇家鸡尾酒”的攻击快速、准确、有力,利用了一切能够利用的东西。
先是一记膝撞顶在他的腹部,之后是漂亮的一百八十度转身和有力的齐胸顶肘。耐门持枪的右臂一直被她死死抓住,一点力气都用不出来。
在那记顶肘让他失去平衡后,奥莉亚索性来了个过肩摔,将他连人带枪丢在了一边的墙壁上。就算这样,她仍不满足,抓起了一把椅子走近瘫倒在地的耐门,高高举起——以她现在的臂力,这椅子腿和利刃没有区别。
“开玩笑吧,这样真的会死……”
耐门撑着墙费力地坐起身来,望着眼前步步紧逼状若猛虎的公主殿下,口中突然冒出了句古怪的话。
“……‘我看到朝霞坠落在伦尼城墙上。’确认。”
杰特·牛顿突然睁大了眼睛。他身上被反魔法阵压制的加护光芒几乎都消失了,只有一个永久性效果的神术仍然在发挥作用。那是命运女神送给红衣主教的福利,他们可以在一定程度上看到短期未来的可能性。那句话就是解除反魔法阵的密码!
他预见到自由军的中尉悄悄抬起右手,瞄准了奥莉亚的心脏。
“我实在不想用这招……但还是抱歉了。MetaSculpt(超魔:塑型)……BurningHand(燃烧之手)。”
受到控制的火焰自耐门右手指尖出发,灵巧地延烧开去——
这魔法没能力伤到处于皇家鸡尾酒保护下的奥莉亚,却足够同时点燃剩下的所有五枚******。这是不会高威力魔法的他藏着保命的最后一招,赌的只是一般魔法师不会对威力可笑的子弹加以特意的防护。
五声枪响是如此接近,接近到就连发射它的人也只能听到一声震耳欲聋的巨响。
“砰!!!!!”
巨大的后坐力让他握不住手枪。五枚银弹集中在手掌见方的范围内,打中了距离他最近的目标——
杰特·牛顿。不知何时,这名高阶牧师冲了过来,挡在了耐门和奥莉亚之间。在这种距离上,这些附着有魔力的银子弹毫无疑问地击中了没有任何防护魔法的红衣主教,贯穿了他的胸膛后全数钉进了天花板。
“杰特大叔……?!你是为了保护我……”
“皇家鸡尾酒”的效果结束了。力量的消失就如同它的到来一样迅速。奥莉亚的脸色从绯红色转成了没有血色的苍白,她拼着最后残留的一点意识走到杰特·牛顿的身边。从很小的时候,她就认识这名担任宫廷教士的杰出牧师了。
“不必为我哀伤,也不要自责。我会在这里并非因我自己的意志,而是因为神启。”
杰特·牛顿安详地说完这句话,闭上了眼睛。
奥莉亚双膝一软,跪了下来,上身无力地向前倒去。耐门忙丢下枪,接住她的身体,扶着她站起来。几名战俘犹豫不决,不知现在该怎么做。
“丢下你们的武器吧。少了这位主教先生,你们不可能逃出去的。就算杀了我也没用。”
耐门转过身面对窗户,听着背后枪支落地的声音。他惊讶地发现,不远处的正教教堂顶端,居然放射着一道白色的圣光。他还隐约记得以前看过的正统大公教会简史,上面说过这个神迹象征着什么……
“教皇去世是所有正教教堂顶端冒出万色霞光,而白色圣光是……是……”
他突然明白了。如他所推测的一样,眼前的长者确实是一名主教……
一名应当身着红衣的主教。
教皇是神的地上代言者,红衣主教是诸神的地上代行者。他杀死的,是支撑正教会这座大山的十二名巨人之一。这位红衣主教死得一点也不壮烈,也没有任何意义——但世事往往如此。没有几个人能够以自己想要的方式死去。
“我……会引发战争吗?”
耐门挽着昏倒的奥莉亚的腰,站在窗前,一直盯着那圣光,对这一切感到哭笑不得。远处的枪炮声渐渐变小,最后终于安静下来。
十多分钟后,教堂顶端的圣光总算才消逝,举着照明棒的自由军也终于出现在他的视野里。安妮第一个推开门冲进来,兴冲冲地向他汇报战况:“索莱顿,敌人看到那道光以后突然撤退了!我们真走运,刚才差点就要被突破了……等一下。这位小姐是谁?发生了什么?”
“她应该是叫做……蕾芙·纳姆洛克吧?至于发生了什么,这说起来有些麻烦。”耐门转过身,将臂弯中的的奥莉亚交给安妮。“你也看到那圣光了吧?我刚才打死了一位红衣主教。不要问我为什么会有红衣主教在这里,因为我也不知道。”
“啊……啊。”这句话实在太过惊人,安妮也只能作出最简单的回答。
她的理性飞快地运作着,从这个名字和出现了红衣主教的这两件事中感到了极大的危险。纳姆洛克……Namrok……反过来……Korman……柯曼。事情变得不可控制了。她擦了擦汗,很勉强地开口道:“我想,我们稍后可以详细问一下这位小姐,这件事情应该和她有些关系吧。大家都出去吧,这房间血腥气太浓了。”
至少,让她到一个能轻松思考的地方去。索莱顿看起来也是这么想的,他们和她们走出了这栋建筑物。胜利和失败往往会带来一样多的麻烦——
那是三月二十一日的大选夜,没有香槟没有美女也没有庆祝会。在寂静的月光照耀下,持续了十九年的和平注定就这样结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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