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II’)
***时间地点仍旧不明***
身处监狱之中不是最可怕的,身处于迷宫之中才是。
走出房间之后,外面的世界深不可测。
从结构分析,这明显是一座塔。那深不见底的螺旋楼梯井泄露了秘密。
抬起头来,在不远处能看到蓝天。这证明建筑物不在地下。
“高塔里的公主吗。会不会有来自远方的王子殿下出现呢。”
当然只是说笑。说笑的情绪不知从何而来,也许是隐藏在消失的记忆之中。
关于“自己”的记忆始终想不起来,只有知识勉强还算存在。
通过知识判断,这建筑远不止是塔。
它每一层的面积都不同,而且远远大于一般魔法师所修建的塔楼应有的面积。
一座城堡般的监狱,或者一座监狱般的城堡。
没有其他人居住的痕迹。虽然房间很多,但是只能感到无生命的造物来回移动。
谨慎地躲避开那些未知的威胁,从魔像们的身边小心地潜行经过。
首先发现的是其他的静止场。
在附近的房间里发现了另外一张类似的床,里面似乎也有人,但是无法透过它看到里面的住客。
“大概不要唤醒比较好吧。”
事实上也不知道该怎么唤醒。
床的周围布满了危险的防御魔法,直觉在尖叫着说“不要接近”。
耸了耸肩放弃了调查,继续踏上了探险之路。
沿着楼梯往下走,能找到图书馆和更衣室,各自占了几层。
图书馆藏书质量很高。大部分的著作本身都能牵动魔网,宣示着它们强大无比的魔力。
好奇地拿起一本,阅读着里面的内容。
魔法的部分精妙无比,但倒也能勉强理解。
比起书的内容,倒是写在字里行间的那些批示更吸引目光。
写下这些批示的,是这座建筑物的主人吗?能看出批示者的水准比这些著名的著作更高。
对自己过于快速的理解力,微微感到有些害怕。
这并不是太好的预兆。自己记忆中的能力越强,也就意味着要面临的局面越危险。
“也许不是公主,而是被封印的魔王之类的?”
放下了书,深吸一口气,走出门去,还是想先解决穿着问题。
在更衣室里满是豪华的女装,保存在无尘的衣橱中,一尘不染。
挑完内衣,又随便挑了套方便活动的短连衣裙。
“不管这地方的主人是谁,设计得倒是挺方便生活的……”
或许是自己的“原身”——但这对没有任何记忆的自己,同样不是一个好兆头。
刚一走出门,突然身边所有的墙壁都变成了红色。
“警报?!是因为我这身衣服吗?!”
扭头想返回楼上,却在楼梯前一脚踩进了自动捕捉网。
脚腕被绳索扭起,快到来不及用魔法反应——而且也根本没有准备。
捕捉网像钟摆一样,突然飞速运动起来。
抬起头来往上看,发觉这捕捉入侵者的网兜是吊在金属轨道上的。
然后网兜飞进一个铁笼里。
双手下意识紧紧抓住铁笼的栏杆,抵御着在空中高速飞行带来的慌张。
铁笼冲过滑道,凌空下坠,砸进一大圈凝胶里,仿佛巨型的史莱姆。
抱着手被酸液灼伤的觉悟,碰了碰那些柔软的凝胶。
只是缓冲而已。没有恶意的感觉。
被裹成球型后,网兜、铁笼和凝胶都开始快速转动,沿着一片黑暗的垃圾通道向塔底狂奔。
直到重重地砸在地上为止。
有几道锐利的目光在黑暗中投射出来,隐隐发亮。
看起来仿佛传说之中在迷宫深处择人而噬的怪物。
但却没有感到一丝恐惧。
“如果这地方的主人真打算杀人,早在设下陷阱的时候就可以杀了吧。”
或许终于能见到设计这个地方的人了。
希望那主人不是个喜欢看猛兽撕碎美丽猎物的变态。
III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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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六六六年九月十三日
罗伯特艾尔战备通路“豪华酒店”二层雅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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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个男人围坐在一张摄政时期风格的雕花圆桌旁。
一名六十多岁的英特雷资深参议员,一名五十岁出头的东方人海军元帅,还有一个勉强算是二十岁的陆军宪兵少校。
桌上摆着一壶绿茶。仅仅是壶里是绿茶而不是红茶的这个细节,就证明了桌边这群人的品味。红茶和绿茶的出口量几乎有几千倍的差距,就连穆雷曼人都已经抛弃了他们祖上喝绿茶的习惯,只有真正的东方人才会喝绿茶。
“你已经证明了你能做个好宪兵司令,但你还没证明你能做个好的督军使。”
还没等耐门在桌边坐稳,海军元帅就给自己斟了碗茶,抛出了自己的基本态度。
年轻的少校略带惊讶地望着他,想知道对方是不是真的抱有这个态度,还是只是开个玩笑。
第七舰队的司令抓起茶碗,像喝酒一样一饮而尽,然后自己从茶壶里又斟了一杯,没有丝毫改口的意思。
“英特雷督军使要面对巨大的压力。在未来的战争中,英特雷的力量将不止一个正规师、一个民兵师外加两个舰队。作为经济最发达的共和国,英特雷将承担反攻的绝大部分经费。不管是举债也好,增税也好,这都不是一个年轻人所能负责的,也不是把你吊死就能了事的。随便出个什么案子,你这个自由军的英雄都会万劫不复。”
一时间,雅座里的气氛非常僵硬。
隔绝内外的静音魔法更是加剧了这一点,只能听到滚水壶里热水“嘟嘟”冒泡的声音。
“我理解卫元帅您的担忧。我个人也觉得,通常来说,一位担任这么重要职务的军官,他应该有更深一些的资历。我认为,我们应该立足于现实来考虑这个问题。虽然资历不够,但是索莱顿少校的功绩已经足够了。至于他到底能不能担任督军使这么大压力的职位,我看还需要综合考虑。当然,我也不是说他能担任,或者不能担任,只是我们现在实在负担不起更多的风险了。我们必须要有出色的征收和后勤系统,有一整支大舰队和三个新的陆军师要组建……”
韦伯斯特议员绕来绕去地说了一大堆话,却没有一句能代表他的意见。耐门不知道他之前在和卫太平谈什么问题,但参议员明显不想在“由谁来担任英特雷督军使”的这个问题上表态。
他看起来也不像是卫太平的盟友——如果远在极东的舰队司令能和英特雷的议员能跨越半年的航程结成盟友,那他们一定是在为了一些远比现实世界的利益更伟大的目标在努力了。
耐门打了个哈欠,右手握住怀里那份还没送出去的任命书,回忆着韦伯斯特参议员的资料。
在被任命为英特雷督军使后,他就知道自己迟早会和这位前中将、英特雷排名第一的议员打交道。
在联合议会解散以后,萨姆韦伯斯特已经不再是联合议会议员和临时议长了,但他仍然在英特雷共和国议会中代表着共和国的相位港,以及双港省大选区。军政会议不可能彻底改变之前的政府体系,他们所能作的只是在之前的系统上加入新的推动力而已。
相位港已经和平了一百年,这个地区要占到整个英特雷经济和人口的三分之一强。
茶碗砸在桌上的巨响打断了耐门的思路。
“收起你那一套政治家左右逢源两头讨好的把戏,议员,我想知道你的意见,而不是这些谁都知道的废话。”
耐门目瞪口呆地望着卫太平元帅手里的茶碗砸在桌子上。
他看着里面的茶水全部反弹起来,洒了满桌。
虽然他之前就判断卫太平和韦伯斯特不会是盟友,但这种态度……
那已经远远不止是“不是盟友”的程度了。
卫太平毫不留情地挖苦着资深议员:“这种婉转说话的‘艺术形式’在东方帝国被称作‘会做人’,被奉为一切技艺中最重要的一种。这门艺术在极东已经发展到了这样的程度:如果你不会这种手艺,就无法完成任何值得一提的事业。但是一个人的能力是有极限的;如果他太会做人了,那一定证明他在其他真正需要能力的方面不会太用心思。一个人左右逢源会钻营,并不意味着他有着杰出的能力,大多数时候甚至恰恰相反。”
韦伯斯特议员的嘴唇在微微颤抖着,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耐门看到他反复地用手帕擦着礼服上的茶水渍,哪怕这些水渍是根本擦不掉的。
卫太平当然感觉到了议员的难堪,但海军元帅嘴里的嘲讽丝毫不停。
“当然,我不是说议员您这么做不好。自由诸国实在应该感谢这种语言的艺术,没有被这种语言艺术压制得喘不过气的环境,就不会有凌洋门和第七舰队了。在大海上,我们只重视实际。或许是你已经从政太久,忘记了作为一名军人该如何行事吧!”
耐门听得目瞪口呆。这就是卫太平,极东第七舰队的司令长官,现役七名海军元帅中最有能力、麾下舰队规模最大的一名。
他已经隐约猜出凯兹米斯蒂豪斯是怎么成为一名第七舰队的舰长的了。
有怎样的上司就会有怎样的下属。既然卫太平不像他看起来那么“儒雅”——这句话似乎形容得不太确切——那么一名海盗当然可以成为自由海军的上校。
大约经过了三十次呼吸的调整之后,韦伯斯特终于开口了。他的语气几乎和之前一样平静,耐门也忍不住暗暗佩服着他的涵养。
“能这样直爽地交谈,倒也不错。那我就直说我的看法了:你否认军政会议的任命,是不妥当的,韦恩海军元帅。”
海军元帅闻言大笑起来:“这才对了么,前中将阁下。只有用这样的效率讨论,我们才有可能在下面那些兔崽子们把整栋楼都烧掉之前,讨论出一个结果来。”
韦伯斯特哼了一声。这会儿他倒真是有一个师长的架势了,耐门想。
卫太平继续说:“你真的认为,军政会议任命这么一个年轻人,来监督东西两英特雷的补给筹集和分配工作,是可行的吗?你应该知道我们要用那两个大岛上的贸易和税收来养活多少军队吧。”
“军政会议想要在英特雷征募三个新的自由师和国民警卫师,以及筹集两个新的法忒斯师和两个新的意美亚师的经费。当然,第七舰队的费用也要从英特雷海贸委员会里出。这是我听到的消息,索莱顿少校可以确认这个计划的真实性。”
萨姆韦伯斯特似乎是刻意地要把耐门拉进这个对话里来。耐门微微一愣,很快地回答了这个问题。
“按新的规划,英特雷将支援包括第二‘英特雷’师在内的八个师。之前双岛总共负担四个师的经费和装备。第七舰队的规模也比第五舰队大,总开销可能会到达之前的两到三倍。”
“两到三倍。不错,不错,军政会议的税收计划计算得真是精密啊,简直就象东方帝国户部的税收账簿一样精密。”
卫太平摸着下巴上的短髯,冷笑着。
“换句话说,狗屁不通,纸上谈兵!这一千万金镑,意味着什么,大概韦伯斯特议员知道得比我更清楚。韦伯斯特再保险行在英特雷也是赫赫有名的大商号啊,总不会连账目都能算错吧?”
韦伯斯特议员叹了口气:“很困难,但并不是无法做到的,只要靠第七舰队来征收的话。我知道你在凌洋门港的丰功伟绩。”
海军元帅扬了扬眉毛,表现出东方人那种含蓄的惊讶。
“你准备在英特雷议会提出普遍贸易税吗,韦伯斯特议员?这倒是在我的预料之外。凌洋门执行这种税制,是因为那里其实并没有多少我们的商船。相位港可截然不同,整个港口的豪商都会起来暴动的。”
“不光是普遍贸易税。我还考虑过临时性的财产和不动产税。作为代价,我们可以出售包税权和私掠证,以及发行债券。这些债券和税款用儒洛克的无主土地担保。以英特雷各银行的实力,应该能支持到我们收回整个儒洛克。解决方案虽然困难,倒也都是现成的,没必要和军政会议翻脸。”
老政客冷静地说着,一根一根地竖起手指头。他的陈述就像在议会提交议案那么有条理,丝毫无视东方人的挑衅。
卫太平忍不住追问道:“那如果我们在几年之内无法收复儒洛克呢?我不太清楚自由陆军的情况,但如果连某个人都认输停火了,对手可绝对不是好应付的。”
韦伯斯特沉默以对。
“到那时候,就不是你和我的问题了,对吧。”
卫太平重重地向后一靠,气焰稍微收敛了些。
“不管怎么说,这些事情可不是光有勇气就能做好的。这位‘战斗英雄’知道征收普遍贸易税意味着什么吗?他知道控制东方航线的都有哪些人,他们都有多大的力量吗?他知道你要从整个英特雷的穷人手里多抠出多少钱来吗?”
海军元帅并没有指望耐门能回答这些问题,他自己给出了答案。
“那意味着,所有使用英特雷海上港口的船只,都要接受我们的稽查。在这片海域上,所有隶属于精灵、帝国和各太平道国的商船,都会变成我们的敌人。所有的私港和自治都市,里面都会潜伏着试图通过走私发家致富的家伙,他们会不惜一切代价与我们为敌。这里的压力,至少将是华朝附近海域的几倍。如果要我的舰队同时对抗帝国、圣森和太平道的同盟,我要有一个稳固的后方。这个年轻人能给我一个稳固的后方吗?”
耐门深吸了一口气。这不光是谈判,也是一次测验。对方手里的牌比他的大很多。不管是英特雷的议会土豪,还是纵横极东的海上强豪,都比他有更多的资源。
但耐门不打算就此投降。
“我会尽力的,阁下。这是我接到的命令,也是军政会议的决定。如果您觉得我的任命不妥,也应该向军政会议提出,而不是拒绝接受。我会想尽办法来保证所有经由我和我的宪兵之手的后勤供应。”
“不用你说,我也会去找军政会议的。我知道这个任命是谁的手笔。不是老福克斯的,他还没这么激进。”卫太平身子向后一靠,语气一转,似乎是在引用谁的话,“‘假如把自由诸国看成一个巨人,那么海军是他的马,陆军是他的剑。征收官是他的剑鞘,而宪兵队是他的皮鞭。’实在是太明显了。”
耐门猛地从座位上弹起来。
“您也知道这段话?”
“没错,这段话还是我告诉罗睿德的,那时我们就像随处可见的历史爱好者一样,在讨论东方帝国历代的官制。”
韦伯斯特参议员皱了皱眉头:“这个东方人是谁?”
“他可不是东方人。”卫太平淡淡地回答,“在这里他用本名,克拉德洛佩斯,现在是元帅了吧。他总是很有运气。”
耐门问道:“您当年和他一起共事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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