耐门皱了皱眉头,冷静地指出了其中的漏洞:“啊,如果是有组织的犯罪分子,或者军队就能攻破。如果让本地的魔法协会或者某个教派知道了里面有无数独一无二的魔法成果,恐怕他们真会组织大军来攻打吧。”
“多余的担心。”蕾莎加快了马速,“说实话,那个灯塔里的防御魔法,连我自己都进不去……我不觉得本地的魔法师协会肯冒着损失人手的危险攻击一座象征着地位的灯塔。”
“那内贼呢?”耐门知道安妮和邦妮秘密基地的价值。那些超越时代的知识和技术在识货的人眼里,恐怕顶得上五个自由师。
“不会有内贼。实际上,那座灯塔没有任何一个卫兵。”
耐门立刻指出:“魔法锁和幻像是不可靠的。”
“不只是魔法锁,而是全自动防御,建筑在魔像、自动召唤和机械基础上的全自动防御。与其说我们的灯塔是个固若金汤的地下城,不如说是一个甘达式的魔法造物。”蕾莎刻意停顿了一下,享受着对面的惊讶,“你看到就知道了。除了设立防御系统的她们本人,谁也进不去。”
“全自动体系?那还真是了不起。恐怕就连德兰帝国大学,也没有建造出理念如此先进的建筑物吧。”
但不知为什么,耐门隐隐感到一阵担忧。这种直觉,很像他在战场上经常能感到的那种危机感。
“那我们怎么进去?邦妮……或者说法忒斯督军使阁下可不在这里。”
“邦妮那家伙的意思是,你身上应该带着能够通过整个防御系统的‘钥匙’。你之前不是说有带吗?”
耐门楞了一下,但随即反应过来。蕾莎在船上时确实问过他。
“啊,‘钥匙’……如果是那东西的话,我想我确实是带着的。”
“那就好。从这边下去,走海滩大概好一点。”
两人从桥下绕过了戒备森严的相位大桥桥头,在那里仍然能听到密集的排枪声。
一批又一批的私兵试图突破独立宪兵的防线逃去东港,但在那里等待着他们的是坚如磐石的防御。莱纳德·凯卡维指挥的留守舰队游弋在海峡附近,俘虏了一艘又一艘试图顽抗的武装商船。
不多的尸体漂浮在海上,又被海浪拍到沙滩上。一些表情麻木的人或是坐在海边,或是机械、僵硬地走着,从那些尸体上翻找着战利品。没有任何人试图阻拦骑马通过的二人。
过了一刻钟,越过了三座其他的灯塔后,那座闪烁着金色光芒的庞大“灯塔”终于出现在了他们的面前。
“与其说是灯塔,不如说是个庄园吧?或者该说要塞更加合适?”
耐门仰起头来,打量着眼前的巨大建筑物。纯金的灯塔建设在距离海滩不远的岩台上,由最高的灯塔,环绕的灯塔的八座塔楼,以及将这些塔楼连接在一起的、约七八层楼高的主体建筑构成,外围还有一圈围墙拱卫。
“好大……就连伦尼的自由军总部也没有这么大。”
耐门深吸了一口气,转换到了魔法视野。这栋灯塔本身,就是魔法技术的最高结晶。
塔楼和塔楼之间由回廊连接,留出了大量的天井,可以想象内部的光照一定相当充足。在低矮些的主体建筑顶端,能看到给火炮留下的发射孔。在魔法视野下,建筑物的很多部分都散发着诡秘的光芒,但难以辨识出它们的实际用途。
蕾莎在正门前下马,将手掌按在门旁的一枚黑曜石石柱上,大门静静地滑开了。
“我们的人可以进入到较低的几层。当需要完成炼金术实验时,我会带着公司里的助手们过来,把自动防御系统抓住的盗贼放走,然后在这里过个周末……”
炼金术士牵着马走向马厩,耐门跟在她的身后,苦笑道:“虽然建筑物看起来很威猛,但用途根本就是个别墅吗。”
两三个石制和铁制魔像在院子里巡逻着,一边警戒,一边将院中的尘土和垃圾打扫干净。马厩干净得有点过分,马栏前面有流动的水槽和堆满草料的食物槽,同样有一个负责清理的魔像。
“用的魔像还真多啊,连马夫都替代了?”
“嗯,这些是我的炼金术实验成果。”蕾莎的语气兴奋起来,“这个马夫魔像我打算大规模制造投入市场。”
“价格上上不划算吧?一个经验丰富的马厩主管才要多少工资?”
“确实不划算,但是作为豪宅的马厩,足可以让客人惊讶一番,这就有很充足的市场了吧。”蕾莎边说边走出马厩,“光没有刺鼻的马粪气味这一点,就已经是个很好的卖点了。会有很多有钱人想在豪宅里建造一个这样的马厩的吧?还有,院子里那几个清扫兼警卫魔像里,也有我刚刚完成的产品……”
“真不愧是‘纯金’的老板。”耐门苦笑道,“不过,现在不是参观产品的时候吧,我们还是赶紧把正事办完的好,赫尔蒙特女士。”
“切。真无趣。”
蕾莎旁若无人地抱怨了一句,带着耐门来到正门前。耐门注意到,正门右侧的彩色玻璃窗被砸破了,上面的防护魔法也被强行解除了。
“又有盗贼想光顾啊?我还说这几个月来访的人数减少了呢……”
趁着蕾莎检查那玻璃窗的机会,耐门快步走到门前,右手紧握着安妮的记忆宝石,贴在认证身份的黑耀石石柱上。
大门立刻打开了,露出了其后灯火辉煌、窗明几净的大厅。大厅的吊顶足有三层楼高,脚下的地砖散发出金色和银色的金属光泽,构成了复杂的魔法图样。周围水晶闪耀,数不清的魔法照明灯映照在两人的眼前。大厅的周围有上下三层的侧廊和数以十计的大门,每扇大门都通向未知的建筑物深处。
“看来这确实是钥匙了,赫尔蒙特女士。请您带路吧。”
他的语气虽不急躁,却也不容拒绝。
蕾莎叹了口气,跟着他走进大门:“知道了知道了,你不用这么急。从塔楼的第六层开始,整个建筑物都是在魔法严密保护下的,就算有盗贼也没什么可担心的——”
“砰嗵”。
那是沉重的金属和金属互相撞击的声音。两人回过头,只见背后的大门已经变成了一座刚刚落下的铁墙。
“这是怎么——”
蕾莎的话还没说完,更多的“砰嗵”声有节奏地响了起来。
“砰嗵”。“砰嗵”。“砰嗵”。
眼前的金属色泽的地砖一级一级地升了起来,伴随着“砰嗵”的撞击声。就像有一个看不见的巨人,正在将地板强行推成一条空中楼梯一般。
“原来……地下室那台巨大的机器是做这个用的……”
炼金术士下意识自言自语着,手指在空中划着看不见的图样。
接着,只听到“啪嗒”一声,大厅里所有门同时打开,有东西从里面出来。
钢铁的脚步踏在镀金的地板上,虽不整齐,倒也不算杂乱。
那是数以百计的防御魔像,这所有的魔像都同时被激活了,就像迎接将军的卫队一样肃立在大厅四周,封锁住所有的道路。
然后,大厅里所有照明的水晶灯都熄灭了,只留下这一条台阶上方的一排吊灯。这排吊灯的红色灯光透过透镜打在那楼梯上,能看到楼梯的尽头正通往这座大厅中央的巨型主吊灯。那座吊灯发出天蓝色的光芒。
在黑暗之中,只能看到周围环绕着的魔像们发亮的眼睛。空中也有些光点在发亮,耐门不知道那些是什么,但知道那一定也是某种防御手段。
耐门和雷莎忍不住对望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惊讶。
“抱歉,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从这建筑建成以来,我自己也从没看到过这样的阵势……”炼金术士道歉道,“但应该没什么恶意吧。”
耐门点头同意:“看起来,这个安排应该是要强迫来人走进那座吊灯内。我也觉得,那两个人设计的仪式除了审美观有点古怪外,应该是没有恶意的。”
“你的意思是,这些安排是为了保证带着那‘钥匙’的来人,一定要按照她们的安排行事?”蕾莎想了想,问道,“那应该不仅仅是个钥匙。能告诉我那到底是什么吗?”
耐门犹豫了一下,回答道:“是安妮·塞菲尔小姐的记忆之石。她在伦尼战死了。”
“难怪。哪怕带着那石头来这里的是敌人,也要把那块石头送到它应到的位置吧。怪不得建筑蓝图里那两间卧室被放在了塔顶环的防御中枢旁边。”
“那我们最好还是赶紧走。不知道被认定为敌人的条件是什么,我可不想触发它。”
两人在聚光灯的照射下爬上楼梯,走进最大吊灯的内部。在吊灯内赫然矗立着另一个黑曜石认证石柱。
蕾莎试着把手放上去,但石柱毫无反应。
“看来又要用你的钥匙了。”
耐门用一直紧握着那枚蓝宝石的手,轻轻叩了叩石柱的顶端。
“电梯……啊,不,机械梯启动!”
安妮的声音在他的脑海中响起。乍一听很像记忆库里她的声音,但耐门能听出区别。
大概是安妮设计这套迎接系统时录下的真实录音回响吧。他甚至能想象出安妮录这句话时的微笑。
四周的装饰灯向中间合拢,把吊灯变成了一座会飞的金色笼子。吊灯变成的金笼在塔内飞翔着,在空中划出奇特的曲线。
耐门仍然没有解除魔法视野。这栋建筑物对一名魔法师来说就像惊奇之屋,每个角落都显得危机四伏。
“看来就连飞行术也不能通过这栋建筑物内的陷阱群啊。而且每个用的结构看起来都不太一样,真是复杂的设计。”
“你的话变多了。”蕾莎瞟了耐门一眼,“在空中飞行让你感到紧张吗?”
“不……不是这个原因。”
虽然对这里的魔法奇观感到惊奇。
虽然对那天文数字的魔像和魔法陷阱留下了深刻印象。
虽然对这种“就算是敌人也要控制住”的想法感到了佩服。
但在耐门内心深处,不好的预感挥之不去。透过魔法视野看到的一切似乎都在抖动着。
“应该不会的。明明是这么完善的魔法系统。”
金色的笼子在塔楼中直线上升,撞在挂钩上,然后沿着滑轨滑进一间房间。
笼门“啪嗒”一声开了。手中的记忆之石发出了光芒——
不等笼子完全停稳,耐门·索莱顿就冲了出去。
然后,他的预感应验了。
在房间的中央,是一座用水晶玻璃打造而成的透明棺材。里面除了一些液体之外,空空如也。别说备用的身体了,连防护魔法都没有。唯一被触发的,只是在他带着安妮的记忆之坠出现时,自动的搜索魔法。
“身体在哪里?这里就是我们的终点吗?”
雷莎·赫尔蒙特快步上前,食指伸进水晶棺的液体内沾了沾,又用舌头舔了舔。
“静止液。我想这里应该就是目标地,但……静止场被解除了……”
她的脸上全无血色。
水晶棺是空的。不管怎么看都是空的。
里面的静止液已经蒸发了很多,不像是这一两天内打开的。
耐门双膝一软,跪在空空如也的水晶棺旁。
他抱着最后一线希望,将手中的蓝宝石泡进静止液里——即便魔法视野早就告诉了他,这里绝无任何强力魔法的迹象。
他的脑子里一片空白。
现在该怎么办?
为了复活安妮,他特意接受了位于英特雷的任命。
为了复活安妮,他从伦尼和佛提堡,历经波涛才到达这里。
但在他终于到达目的地的时候,却发现安妮的身体不在这里。
而且,似乎从很久之前就不在这里了。
或许比伦尼的她死去的时间更早。
脑部的神经在传达着“哭泣”的信号,但他的身体和灵魂却不听使唤。
流泪什么的事情,在伦尼的时候就已经够了。
紧攥着蓝宝石的右手浸泡在静止液里,感觉自己的血流也随之静止了。
自己的声音在耳边反复重复着,安妮死了,安妮死了,安妮死了。
另外一侧,魔网里安妮的声音则在重复着,没有查询结果。没有查询结果,没有查询结果。
或许是错觉,也可能是幻听,但耐门感觉那个机械的、冷漠的声音里,带着哭腔。
他用力咬破了舌尖。有点痛觉,但远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痛。
我发誓过。我在伦尼发誓过。
“蕾莎·赫尔蒙特女士,能帮我个忙吗。”
耐门从喉咙里挤出这句话来。
但“纯金之炼金术士”正在忙着搜索房间。她仍然没死心,试图在这房间附近找出不存在的暗门来。直觉和推理都告诉耐门,她的努力是徒劳的,连垂死挣扎都算不上。
“蕾莎。立刻过来。”
这冷静的命令语气让女炼金术士楞了一下。
那是“英特雷督军使”,耐门·索莱顿少校的语气。
“请现在扇我一个耳光。要重的。”
蕾莎瞪大了眼睛,就像在看着一个疯子。
“我没有在开玩笑。这是个命令,扇我一个耳光。”
女炼金术士举起手来,犹豫着,颤抖地打在耐门的右脸上,发出清脆的响声,留下了五个清晰的指印。
耐门的手终于离开了水面,但离开的不多。他的手腕仍然停在水晶棺的边上。
“你这个毫无品味和才能的、只有骄傲没有头脑的蠢材炼金术士!除了低俗的黄金你还会用点什么别的吗,连个耳光也打不好!怪不得你背着赫尔蒙特的姓氏,却只能在新大陆厮混呢!”
“你说什么呢混蛋!”
蕾莎全身的血液都涌上了面部,右手反手狠狠地、集中全身全力地砸在了耐门的左脸上。
炼金术士自己一个人用世界上最重的金属——黄金造出了魔像,她全力一击耳光的力量,丝毫不下于拥有完美躯体的安妮·塞菲尔,或者拥有皇家血脉的奥莉亚·休·柯曼。
在这一记猛击之下,耐门整个人都飞了出去,身体重重地撞在墙上。
他的嘴角流出血来。
“那个,抱、抱歉……没事吧?”蕾莎猛地反应过来,脸色红得像血一样。
“多谢你打醒我,赫尔蒙特女士。我已经没有时间沉浸在忧伤之中了。”
耐门擦掉了嘴角的血迹,用一个简单的治疗魔法止住了流血。他的眼神中仿佛已经没有了感情。
“我希望您能对这附近的魔法陷阱触发情况做一个简单的排查。不要试图找暗门了,这不是她的风格。我想知道,从这座灯塔的顶层到底层,到底有多少陷阱已经被触发了。”
蕾莎很快在房间里找到了这座塔的控制回路,从回路的魔力反馈得出了结论。
“有几个被触发了,但是都集中在从这层到灯塔中部之间。从十五层到六层的部分似乎都完好无损,再低又有很多损失。”
“那么,不是安妮自己离开的,就是有很擅长对付魔法陷阱的人作案的。这样范围就缩小很多了。”耐门利用魔网,用和雷莎同样的魔法确认了一遍结果,“接下来,我记得之前您提过这里有捕捉盗贼的装置,对吧?”
蕾莎点了点头。这一刻的耐门显得冷静又理智,和几分钟之前的他判若两人。
“带我去关押他们的监狱。我想知道目前抓住了多少人。”
耐门紧握住安妮的蓝宝石,走出门去,蕾莎忙跟在他的后面。
蓝光从耐门的手中射出,整座建筑物内,所有的魔像和陷阱都在这蓝光面前垂手。蕾莎刚说完“监狱在地下”,耐门就准备好了羽落术的魔法,从天井之中一跳而下。
但很遗憾地,目前这里并没有关着任何人。
“很好。这样范围就又缩小了。我们回去吧。”
“回去?不在这里继续搜寻了吗?”
“没有必要了。”
耐门伸出三根手指。
“第一,通缉所有盗贼行会剩下的要员。我相信他们对这里的犯罪应该有些想法,正好他们的会长之前和我们为敌,还已经被击毙了。不管安妮的身体是作为一个躯体消失的,还是作为一个失去记忆的人消失的,我相信他们都该有些消息。”
蕾莎看着耐门从一个又一个魔像前快步经过,用最小的动作让所有的守卫者都在它们创造者的魔力面前退开。
“第二,我会开始调查相位港各教会和各魔法协会在这件事情中的疑点。我不相信他们对纯金的快速崛起都一无所知,我也不相信安妮的身体能被几个盗贼偷走。如果安妮是自己离开的,或许教会和福利院们都会有些消息。”
在魔网和安妮记忆库的帮助下,耐门飞快地找到了让大厅恢复原状的方法。
“第三,如果安妮是作为一个人消失的、甚至被迫或者自愿离开了相位港,我会追踪到从这里起航的所有航线。我知道在意美亚、穆雷曼黄巾诸国、仙克提王国都有大规模的奴隶贸易和雇佣兵业务。一个像安妮那样的姑娘如果失去记忆,很可能会被人欺骗甚至拐卖,也有可能靠自己杀出一条道路来。”
他在马厩前停下脚步,最后回望了一眼灯塔。
“我相信,能建立这样一座建筑物的人,就算只剩下没有意识的身体,就算失去记忆,也不会轻易地从这个世界上消失的。我会找到她的。无论她变成什么样,我也会找到她的。”
耐门翻身上马,赶回自己的司令部。
“我可能会需要纯金……不,甚至是整个相位港、整个英特雷共和国的帮助。如果有必要的话,我会建立一支足以调查和控制航路上每个她可能会去的港口的力量。足以控制整条航路的力量。我发誓过,要建立一个她想要的未来。那就从找到她开始吧。”
蕾莎·赫尔蒙特骑在自己的马上,忍不住感到一阵颤栗。
在她前面策马前进的少年仿佛并没有受到任何打击。傍晚的阳光打在他身上,拖出长长的阴影来。
或许,无论怎样的压力,都不会再对这个人造成打击了吧,她想。
P.S.祝各位美妇女读者同志节日快乐!
P.S.2.话说真的有美妇女读者吗……(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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