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当今天子刘彻没有如秦始皇一般工作狂似的勤于政务,但是也要每日批阅大约二三十斤重的奏疏,只有这样才能做到对大汉各地的情况了若指掌。
看过病情有所起色的霍嬗之后,天子就回到了自己居住的正殿中批阅当日送来的奏疏,这一批阅就是一个多时辰。
“陛下,快到用暮食的时候了。”宦者令春陀小声提醒道。
暮食也就是傍晚时分的一餐,是皇帝每天的最后一顿饭。
作为天下至尊,天子的用餐自有一套礼仪规范。在汉代,君王享受的是一日四餐的标准,以体现皇帝的地位尊贵。东汉史学家班固所编纂的《白虎通·礼乐》中“右论降神之乐”条是对于皇帝的一日四餐是这样解释的:“王者之所以日四食何?明有四方之物,食四时之功也。”
“现在是什么时辰?”天子把手中的奏疏放在案几上,舒舒服服地伸了个懒腰。
“回陛下,已经申时了。”
“正好有些饿了,今日就照三天前的暮食准备饭菜吧,那一日的羊胃脯味道不错。”
“喏!”春陀躬身应道,就准备下去安排皇帝的暮食。
想了一下后,天子又说道:“召太医药丞杜信即刻入宫。”
“喏!”春陀回身答道。
不多时,杜信就奉召入宫。
“杜卿,冠军侯的身体究竟如何了?”
“回禀陛下,依臣之见,冠军侯的身体当无大碍。只是冠军侯本就年幼,经此一病后更是身体虚弱,恐怕需要将养几个月后方可恢复如初。”杜信恭谨地答道。
“大善!”得到肯定答复的天子点了点头,又道:“那在子侯病愈之前就仍由杜卿为他诊治了。”
“喏!”
“还有一事,子侯当日病发时所吐之物,卿可查得是何物?”
说话间想起霍嬗服下催吐药物后吐出来的那一滩青色胃液,天子的目光阴沉了起来。
阶下的杜信感觉到天子突然凛冽的目光,战战兢兢地说道:“臣正欲禀报此事。昨日,臣有一老友许行来访,臣与之说起了冠军侯的病情。许行乃是胶东名医,医术与臣各有擅场,且在胶东一带行医近二十年,对此地饮食颇为了解,故而臣从他的口中得到了一些线索。”
“是何线索?”
“根据许行所说,东莱郡附近的海中所产鲐鲅等鱼若是调制不当会有微毒留存,食之则会有腹泻、头痛等症,更甚者可能会致命。据臣所知,四日前的宴席上就有鲐鲅。”
“那为何宴前用银针没有试出毒来,且朕与众位卿家也同食此鱼,再无一人有事?”天子皱着眉头问道。
如果是当日的脍有问题,那不应该独独一个霍嬗病了,其他人却没有任何异常发生。而且在天子用餐前,每次都会有人先品尝一下,再以银针试之,以保证天子的饮食安全。如果饭菜有毒,却没有在宴会前检查出来,那肯定是有人失职所致。
“若只是有少量毒素,则银针不能试之。且成人食之无事,孩童会因为肺腑未全而中毒。”
话讲完后,杜信就静静地站在阶下等待天子的决断。
良久之后,天子才沉声道:“此事朕知道了。杜卿,你先下去吧。”
“喏!”说完,杜信就领命而去。
“这些人还真是敢做啊!”看着杜信远去的背影,天子想道,心中则是杀机涌动。
自霍嬗病后,天子就对小冠军侯这场突如其来的怪病有所怀疑,只是没有得到证实。现在得到杜信的线索后,天子就已经将此事定性为一场阴谋暗杀了。
作为天子最为亲信的臣子,霍嬗所享受到的安保措施和天子本人并没有什么两样。就在这样的安保措施中,小冠军侯还是遭到小人暗算,险些一日暴毙。这岂不是说只要幕后之人有所意图,他这个皇帝也很可能会落得和小冠军侯一样的下场。
作为帝王这种生物中的佼佼者,当今天子的自私和多疑在历代汉帝中也可以排在前列。小冠军侯的暴病无疑触犯了他的敏感神经,在天子的眼中这就是一次蓄谋已久的挑衅。现在就看中尉王温舒能不能顺着杜信获得的这条线索给他一个交代了。
酉时一刻,春陀回到了殿中,指挥着小宦官(见注1)们将菜肴摆放好。
将一切安排好后,春陀才对正在沉思中的天子说道:“陛下,请用暮食。”
从沉思中回神的天子,看了看食案上的饭菜,没什么胃口,随便吃了几口后就放下了手中的筷子。
站在一旁的春陀看到这样的情况,微微诧异,问道:“陛下,可是今日的饭菜不合心意,我再去吩咐庖人为陛下重做。”
“不必了,只是朕没有胃口罢了。”天子摇了摇头,转而又问道,“春陀,朕且问你,你入宫多少年了?”
“蒙先皇与陛下不弃,臣先是侍奉了孝景皇帝八年,后又侍奉了陛下三十一年,入宫已有三十九年了。”
“三十九年!”看到已经两鬓斑白的春陀,天子也是颇为感慨地说道,“这三十九年来,你对天家的忠心天地共见。就连朕当初继位登基也是你来传的遗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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