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她很坚忍地掩藏着这种悲痛,梁乌梵在对她说什么,她假装听着。莺奴对她说,庞小蝶想要出嫁。教主看不得小蝶无依无靠,和她约定在小蝶出阁那一日杀了紫阗。这就是最后一件事了,做完这件事,我要走了,小翘也要走了,再不回来了。
梁乌梵在她身后说:“姐姐困不困?”好像觉察她魂不守舍。
她反问:“你困不困?”
他像小翘一样得寸进尺的,“我想和你睡一夜。”他们父子竟然这么像,她想;心内有种很神妙的感觉。她看着梁乌梵长大,所以很明白他说话的习惯。他说出口的话总比心思慢一拍。只要再小心一点,就说不出这么狂妄的话了。
她回过头去,果然看见他脸上有一丝后悔莫及的惊恐,知道自己又没管住这张嘴。在外就趁着狂言直语,硬气起来,对着甜儿并不敢。
她如期看到那知错的神情,回头说,你我不能再这样了。然而拒绝的时候,心有些动摇。没有什么不可以的,她对自己说,真不忍心。
他失魂落魄,一下好像和小翘心灵相通,明白了那跌坐在地上大哭的心情。雨不合时宜地停了,他依依不舍地放下唐襄的头发,手里其实还收藏了四五根半白的,因为半白,舍不得烧,系起来收在自己幞头下面。唐襄送了客,他独自一人踉跄着走回去,把藏在幞头里的长发拿出来看,半是怀恋半是心惊。
回到家,十一孕中失眠,还点着灯缝纫,看到他回来了,来接他的衣裳。睡下不多久就听到鸡鸣第一声,煎熬得无法合眼,十一又不自觉地背对他睡,一座沉默的黑山。她们说他妻子这一回怀了双生子,尤其受累。一想到这就更煎熬,用手捂着眼窝。又不知忍耐了多久,霍然翻身起来,抄起衣裳向东边去,穿过整片海棠林。
唐襄听到他又来了,披衣隔着门问他忘了什么,他求道,替我开开门。
她说,你说罢,明天给你带去。
他没有忘什么,仍然捶打着门扉,说道:“不能这样无情呀!”
隔了一阵,唐襄的房门吱扭一下开了,听到她碎碎的脚步声往这边来,伴着一两声咳嗽。这样匆忙,来开门前还挽了头发、穿好了衣裳。他一见她,蹲下去搂紧了,连声说:“原是我不好、是我不对!就这一夜,就这一夜!”
他像拆一件礼物似的,两手颤颤巍巍。不知道这陌生是因为太久没有碰过她了,还是因为从一开始就没有仔细看过她的模样。怕她忽然不同意了,只能想着怎样快点出入,而又觉得好不容易争取来的机会,春宵本来就这样苦短,更怕爱火熄灭太早。
他端好了架势,已经抵住了,犹犹豫豫的,两手紧紧抓握着她的腿弯。他哀诉她“不能这样无情”,结果她一如既往地无情,躺在原处不动。甜儿予取予求,但也无动于衷,他想起几年前似乎是一模一样的光景,她全程都在鱼水之外。爱起爱落,自始至终只有他一个人在烈火中煎熬,在她看来莫不好笑?这时候是不是该对她说些什么,好让她把弦松下,不要那样担惊受怕的?他知道她在担惊受怕,只是藏得很好,还会笑。
他在黑暗中去找她的手,她躲了一下,他听见手掌在褥上一擦。这便暴露了位置,他一下捉住了,虽然方才那样一擦,他还是马上察觉那手里沁着很多汗,潮潮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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