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子露出心神向往的表情,而后恳切地与魏长磐轻轻说道,像是担心惊走了他,“能不能耍个容易些的把式来瞧瞧?咱这辈子只见过一次镖师演练武艺....”
虽然生在离并圆城不过几十里路程的村镇内,没有光鲜衣裳和足两银子,汉子也不敢去城里开眼界,从地里忙完后扛着锄头往家里走的路上,汉子时常会站在村东头的小土坡上向北远眺,那座宏伟的城不过一只手掌就能遮住。
这辈子中离并圆城最近的时候是去邻村当个麦客帮着秋收割麦,算是补贴家用,那村子离并圆城不过几里地,有钱人家不少,给麦客的价钱也都高些,汉子也乐得到里并圆城近些的地方。
秋高气爽,麦浪金黄,并圆城仿佛就在咫尺之间,伸出手来就能触摸到,那时还年轻的汉子正是身强力壮的时候,可惜自幼汉子右足微跛,算是个小小的残疾,衙门里来征兵的时候没能选上,算是他的憾事。
那年征兵在并圆城外搭了个棚子,他和几个同村的男丁都去凑热闹,有一人不过是村里养牲口的人,谎称自己会些骑术,考教驾马时运气也好,没露馅,便在边关骑军当上了一名普通骑卒,几次边关战事下来侥幸没死,还捡了几个北蛮子人头的军功,便熬出头,手底下领着二十来人的一队人,骑着高头大马回家探亲时,好不威风。
只可惜他有把子气力,却被腿脚上的毛病所累。
他正待转身离去时,见都穿着短打衣裳又带着兵刃的几名精壮汉子,去征兵的棚子前耍了一套刀术,好家伙,当空落下的果子蒙着眼,刷刷刷三刀下去,落到地上时是大小相若的八瓣儿,汉子都看在眼里,后来听说都是些城里伍和镖局的镖师,难怪有那样好的身手。
汉子眼巴巴在魏长磐的刀和他的神色之间挪动着视线,在生人面前显露自己的招式本是大忌,更何况他现在还不是能够随意显露身份的时候,天知道割鹿台的杀手是否还会同滮湖那夜一般毫无征兆地现身。
可眼前的汉子不过是个微跛的中年男人,刚还帮他修了大车的轱辘....
害人之心不可有,可防人之心,出门在外行走江湖不能疏忽大意,“厉害些的把式在下有师门规矩,不能随意示人,简单些的把式倒也没那么多顾及,只是不怎么好看....”
劈、砍与拦、截是刀术中最简单的东西,不论是哪家江湖门派才上手的弟子都能耍上两手,却也是许多刀法大家穷极一生也未曾钻研通透的。如何握刀,握刀于何处,步法如何,发力又如何,不是朝夕就能明了,而是一门极精深的学问。
这四式不是刀法的全部,而是部分基石,是哪家刀术都离不开的招式。
刀出鞘,魏长磐一板一眼放慢了动作给汉子演示了那四式,三层楼武夫已然不是初登武道一途的愣头青,虽说还未必有自己的独到见解,可在招式上却已不是随便哪个一二层楼能比肩,也是在小地方开宗立派掌门人的最低要求。
“这就完了?”汉子见魏长磐徐徐收刀入鞘,咂摸着方才那几刀的滋味,很有些意犹未尽,却也不好再强着魏长磐来两刀,竖起大拇指来夸赞,“小兄弟才这岁数便能有这样的身手,真真不凡。”
汉子真心诚意的夸赞反倒让魏长磐有些面红耳赤,毕竟他先前还存了藏私的念头,没把周敢当教他的刀术显露出来,汉子就如此不吝赞美之词,“要不,再来两个把式?”魏长磐试探着问。
“不了不了不了。”汉子扛起锄头连连摆手,“就这几刀,俺是这辈子都不一定能学会,多谢了。”
汉子笨手笨脚学着江湖人的礼数一抱拳,便扛着锄头走了,便走还不时拿着锄头把子作刀模仿刚才的四式,只是锄头沉重,汉子挥舞起来颇有些头重脚轻的意思,然而依旧乐此不疲。
魏长磐望着他笨拙的背影,没有笑,想起自己还在老秀才的书塾时,头一次听着了游侠的称谓,知道的这世上还有这样一群路见不平拔刀相助却又自负生死的人,在那天下了书塾后,在砍柴回家的路上,拿一根柴草当刀剑挥舞的情形,把自己当做了不可一世的豪侠。
大概那时候他挥舞柴草的身影,也像这个汉子一样笨拙吧,
每人男人的心里,大概都有过这么一个江湖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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