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辈死了。邪神的死是一场癫疯的仪式,无数的怪物在长时间静默之后疯狂进场。而到最后七八百里再无活物,有强大的存在吞食了一切──必然是邪神。
而弑神之时,直面邪神的所有人,除去他都死了。
都炸了。
就像是装满水的气球被吹炸了一样,淋漓的血浇在黍离的身上,掺杂着碎末的骨和肉。
那是他最疯狂的一次。
【愤怒】和他,一起陷入了疯狂,直接在那座旧时代的教堂,和邪神搏杀。
他活了。
他胜了。
邪神死了。
可有多少人能和他一样强呢。
甚至他都不知道他是怎样活着杀死邪神的。
他身上为什么没有纠缠着邪神的邪念,他也不知道。
他怎样缓过去情绪疯狂失控后的虚弱期,他同样不知道。
什么都没有意义。
他在逃避。
是的,黍离一直知道,他在逃避,哪怕是这一次他赌上性命来赴一场没有退路的死战,也是逃避。
已经没有人为他铺平斩向邪神的路了,已经没有人为了他阻挡扑过来的怪物了……
甚至他连活着的理由都找不到。
他已经很久没看见,活着的残存的人类了。
好像天地苍茫混沌,只他一人还记得六年前的帝国一样。
甚至那曾被帝国驱逐的其他有智慧的生物,也很少见到了。
所以他才愿意冒着这样那样的风险,带着麦秀一起走。
麦秀到底是怎样活下来的,他不想问,问的太明白又怎样?
他在逃避。
他逃入浑浑噩噩的墓碑,还自认为是在逃亡。
但他不怕死啊。
死这种东西,已经不值得敬畏了。
“只是这样活着,与死又有什么区别?”黍离依然悬空而坐,却流露出了深深的落寞和……绝望。
【骄傲】很平静的旁观着黍离的心情变化。
“吾曾经认可之人,原来竟如此脆弱。”
黍离不为所动。
情绪发自内心,自己若是想不透,他人也无法搭手解围。凝聚成型的情绪也无法去帮忙。
所以【骄傲】只说了一句,便不再言语。
麦秀早已经醒了。
剧烈的情绪,会让修炼情绪的人心生感应,麦秀已经入门了,自然能感应到这股磅礴而灰暗的情绪。
但她不喜欢这样的情绪。
哪怕这是黍离的力量。
她静静的躺在黍离的怀里,遥遥望着那已经昏暗了的昏黄光辉,突然就想起了她的童年。
那时候……
她忘了,那时候好像没有什么特别值得记忆的东西,她只有模模糊糊的印象与一闪而过看不清的场景。
但很快的沮丧之后,她轻轻的笑了,很浅很自然的笑。
她回想不起来确切的画面,但是……但是她记得那时候的光和这时候一样温暖啊,都像是抹开了一团温暖颜色的染料。
一缕很淡的情绪辉光自她的情绪之海亮起,麦秀很自然的就知道了它的名字。
【眷恋】。
【骄傲】平静的陷入了沉睡。能消散负面情绪的,只有积极的情绪,而越纯粹越剔透就越美好。
他和【克制】一样,都不是纯粹的情绪。所以最后,【骄傲】本不想说什么。
在最后他等到了值得等待的东西,这一次莅临与等待并不算无谓。
而黍离小小的冒犯,可以宽恕。
如果麦秀不觉醒情绪辉光的话,【骄傲】会直接镇压那股灰暗磅礴的负面情绪,如覆手。
但恰好遇到了麦秀觉醒,他又何必多事。那样反而多此一举。
黍离缓过来的时候,还是沉默。麦秀的情绪如微弱飘摇却不熄灭的明火,一点点照亮了黍离。
他不去想任何事情,只是静静的搂着麦秀,看着昏黄的晚霞归为昏暗,而后让【愤怒】点亮了一团不算炽烈的火。
黍离知道,那些被【克制】死死压制的东西,一直都被压制在最底下成为了坚硬顽固的负面情绪,反过来压抑着他。
很痛苦。
他已经没有机会一点点疏导这些负面的情绪,而它们的交织与顽固也让黍离无法分析它们的成因,也就无法使它们释然消散。
这种压抑着的状态,很痛苦,但又不能放弃对它们的压制,哪怕这种压制终将使它们更加顽固。
但再痛苦也要顽强的活下去。
在这个末日,这是生者的诅咒,也一定是生者的祝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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