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醉点点头,“嗯,很像你。”他顿了顿,又否定了自己的话,“不,他生得比你好,也比你善良,那是个好孩子。”
闻言,永睿脸上肌肉不自然的抽搐了两下,“可是没多久,他还不到十岁,我就发现问题了。”永睿叹了口气继续道,“他一出生心脏就无灵,万物有灵,而我儿子没有,他活得跟行尸走肉没有区别,我终于明白,我不可能有健康的孩子,我奢求得太多了,要不是先生,我早就跟这里底下那些无主之尸没什么区别……我不想他死,小白那么爱自己的孩子,她每天陪着他们,我有的时候都会吃醋,我都怕有一天,如果儿子不在自己身边了,她会崩溃……所以,当白龙从母体所汲取生命力彻底耗光时,我就把自己的心脏给了白龙。”
花醉为永睿续过命,他在花醉身边长大,有灵蛟之眼,这也就意味着他已经具备了某种异能,比如他把自己那颗被花醉加持过的心脏用非人的办法换给了白龙。
并且,自己还能苟延残喘。
起初他还很高兴,妻子也很高兴,他觉得自己依然能作为一个父亲陪伴自己儿子成长,但是肉体的状况已经发作了,他撑到白龙成年。
不久之后,他开始肉眼可见的枯萎,于是,他向妻子坦诚了全部的事情,妻子只是一个普通女人。
她根本接受不了这些天方夜谭的东西,她选择了逃避,她赶走了已经开始异化的永睿,并且告诉自己的孩子们,父亲出了意外已经死亡。
不明就里的孩子们当然选择相信自己的母亲,她几乎把关于永睿的东西全部藏了起来,至于客厅里的合影,是当初白龙执意要挂上去的。
她错了吗?说不好……她只是太恐慌了,她的爱情无法抵消掉她内心对于非人的恐惧,自己的孩子一直断断续续的生病她也会归于与永睿。
很长一段时间,她痛苦的挣扎着。
永睿何尝不理解爱人,他觉得这样也好,于是乎,他把自己隐藏在这片无人问津的墓园里。
“你的爱情,不过如此。”花醉有些生气,可他又说不清楚自到底生得哪门子气。
永睿没有反驳什么,“关于白凤……你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终于切入了关键问题,花醉目光又邪了下来,“我知道,那是我的宝贝,你带走他,可他自己又回来了。”
每一个听上去轻描淡写的字眼下都藏在阴狠。
永睿再也受不了,也不管花醉愿不愿意受,直接跪下了,“先生,我本意是心疼你。”
花醉冷哼一声,“所以呢?”
“我不忍心看着你一直执着于过去的事情……云雀小姐没有陪你到地老天荒的决心,她胆怯了,她抛弃你了,为什么你还要那么执着。”永睿说到激动,猛得对上花醉杀性的怒眼,心中一滞,跌坐在旁边,再开口时,那么气若游丝,“我知道,你有多爱她,先生,她要走你就放她走了,你还是惦记她,你等着她结束了凡人的寿命,你再费劲心机的把她带回来……我在你身边,瞧着你,为了她伤心,愤怒,甚至于都不放过自己,我如此敬爱你,把你当成父亲,以至于是我的神,见不得你受折磨……”他顿了顿,带着哭腔自嘲的笑了两声,“我应该是太自以为是了,以为,没了那颗蛋你至少能放下执念。”
“你要走,我也放你走是吗?”花醉阴森的吁了口气,“千年万年只有两个人曾经亲近我,一个云雀一个你,你们都要走,我就都放你们走……所以说我是错了吗?”
那语气分明是,我已经够大方了,是你一再挑衅。
花醉又说:“按你这么说,你不喜欢云雀,为什么又让白凤诞生?”
永睿全身泄了力,往边上挪了挪抓着椅子边,艰难的把自己撑回椅子上坐好,他说不出话来,自己已经被厄住了咽喉。
“你能为了你所谓的爱情做出那些事情,为什么我不能为了云雀苦守寒窑呢?你的爱人何尝不怯弱,荒唐啊!”花醉毫不留情的戳穿,“你根本不是敬爱我,你带走云雀的灵卵时,应该是早就知道自己的后代不会太健康,你在为自己做打算,除了我,只有你知道那颗灵卵能孵出一个生命,你只不过是为了取悦所谓的爱人……”
永睿全然没有了刚刚悲伤的虚弱感,好看的眼睛里全是惊慌。
“永睿,我养了你那么久,怎么能不了解你。”花醉说,“你躲了我那么久,我以为,当时守灵蛇跟你是同伙,最近我才想到,我好像搞错了,你真是个可怕的孩子,从小就聪明狡猾。”
花醉站起来,漫不经心的在这间房子里兜兜转转,随机停在一根蜡烛面前,他执起那跟燃了过半的红烛回到永睿身边,微微倾斜一滴蜡油落到永睿的手背。
永睿低着头,不敢看他,也不敢躲。
“你小时候遇到我,顺理成章的把那些恶人彻底摆脱了,我想那个时候,你可能是真的可怜吧!”花醉手里的蜡烛倾斜的角度更大了,红色的蜡油已经填满了永睿的指缝,花醉眉毛起伏一下,随手丢开了蜡烛,撒了一片的蜡油跟喷溅的血迹一样。
“我后来发现你很聪明,非常聪明,我应该觉得高兴,身边的人不是蠢货,我喜欢你,可以给你一切,你也很清楚的知道你能从我这里得到什么。”花醉叹了口气,“为此你表现得很乖巧,现在想起来,我当时对你的疼爱真的是瞎了眼……再后来,你遇到那个女人,多么可笑的事情,你自己到底是个什么东西,我意识到你已经打算背叛我了,我不会等着有人从我金库里往外偷金子,干脆我放过你吧,为你续命我花了不少心思。”
“先生,我……我并没有想过要背叛你。”永睿无力的狡辩着。
花醉完全不理会他,继续自顾自的说话,“守灵蛇会对自己守的灵忠诚,你带走灵卵,守灵蛇自然也会跟你走,后来你又驱逐了它,但是守灵蛇的忠诚异于常理……这么想来,你还是做了件善事,你让迟迟不愿离去的守灵蛇见到了白凤,也可以理解为,你当时准备顺理成章的理由守灵蛇的特性来守护凤,好不让我知道,谁知道,你那个女人……我的天啦,你每次都是无条件的纵容她继而毁了自己,不是吗?”
“她害怕……吓坏了,我只能……”永睿剧烈的颤抖着,手上冷掉干透的腊油都被他抖成碎末,事已至此,他自觉自己已经失去底牌了,骤然生出一种赴死的决心,“后来,我用了一些极端的手法驱逐了守灵蛇,但是它是有感知的,它也一直在躲避着你,因为是你召唤出来的,它觉得自己没有守好灵,进退无门。”
“呵,你也知道它进退维谷,所以,是你把它送上死路的。”花醉说,“守灵蛇致死都不会出卖自己守的灵,这就是为什么我百般折磨,它一字不漏……至于为什么是凤,我想这是个巧合,你第二个儿子那么快到来了,他没有龙幸运,他一出生就是死胎,而那个时候龙看上去还是健康的,于是乎,你用灵卵代替了那个死胎,等后面龙发作的时候,你就只有贡献自己了,哇,我要为你鼓掌了。”说完花醉真的带着笑容拍了拍手,“了不起的父爱啊!”
“龙是不是出事情了?”永睿只能生生忍下花醉的冷嘲热讽。
花醉,“你是聪明的,藏身在这种污秽之地,我根本不屑寻找……对了,让我想想,你躲了这么久,无颜以对,为什么今天又主动联系我,因为龙,他身上那颗心脏是你的,他出了事情,你有感知,的确,龙被魃下了诅咒。”
“先生,我求你,求你救下他。”永睿绝望的哀求,“那是我儿子,我在这个世间唯一的后代,凤现在也回到你身边了,这一切都是注定的,我错了,我可以死,救他,求你了。”
“你那个愚昧的女人,你高贵的爱情,只不过到处游山玩水,以此来逃避她的愧疚。”花醉又怒又恨,不放过任何可以羞辱他的机会。
话音刚落,花醉凭空变幻出一把匕首,从半空中垂直落到永睿面前,有三寸插进了地面。
这匕首实在精巧得很,刃开得极好,倒影着摇曳的烛火,就像是尸横遍野的沙场最后的狼烟。
花醉冷道:“你死吧!我会尽量救下龙的。”说完他往门口走去,背对着永睿,又说:“你现在死最好,你已经藏不住腐烂的味道了,这把刀能轻易杀死你,还是说,你要耗着,看着自己的肉一块块往下掉,喂外面那些乌鸦,可你还有感觉还会思考……你自己决定吧!”
花醉还是不愿意碰那扇旧门,这次他也懒得等人给他开门,一脚直接把这扇弱不禁风的木板踹飞了。
幽冥鸟折返回来,在永睿面前凄厉婉转的叫了一个长音,永睿心想,这是自己的悼歌,连坟墓都准备好了,多么贴心啊……
转瞬之间,花醉已经换了套卡其色的居家服,他拿着一只小小的茶盏在峡谷的边缘来回踱着步子,茶杯里倒映着一轮圆满,被他手指一晃,碎了。
茶冷了,花醉微微扬起头,眉心微蹙闭紧了眼睛,看也不看把手里的茶盏往峡谷的方向一掷。
白釉的茶盏在月光下闪烁了一下,旋即像流星一般坠落与未知深渊。
起了一阵风,吹来一片云,月亮被拢入其中,夜晚的清明结束了,花醉的真丝的衣料荡漾起了类似波光的起伏。
有人向他走来,他今天说了太多话,觉得嗓子有些苦涩,不等来者开口,他道,“我再也不愿见你,我会守好他。”
“我无他意,只是帮永睿一个忙,他想找你。”云又散了,蜉蝣那种充满年龄欺骗的脸忧郁的垂着眼角。
“他死了。”花醉深吸一口气,斜了蜉蝣一眼,“你比他更容易死。”
蜉蝣知趣,颔首行礼退下了。
风越发大了,搅得峡谷下面鬼哭狼嚎。
屋里花醉没有开灯,他搓了搓手,把凉到血液的寒意驱散了,这才拉开被子躺了进去,白凤像个小孩,因为酒精的关系脸上红扑扑暖暖的,花醉靠近时,他本能的蜷起身体挤到对方身边。
第二天是回程的日子,一大清早,所以人是被犼的惨叫声吓醒的,他迷迷瞪瞪睁开眼睛压根不知道自己在那。
只觉得自己的姿势非常不舒服,怎么可能舒服,跪了一夜,膝盖都痉挛了。
没睡醒嘛,还以为自己在床上,就想伸个腿什么的,结果因为一个动作保持太久的腿压根不受大脑控制,一条腿刚动了动,就好像是开启了他身体里某个隐藏的弹簧一样,半身不遂用力往上头一定,后脑勺重重的撞上那个实铜做旧的水龙头。
刹那间巨疼无比,整个脑神经都神经质的跳了起来,紧接小犼同学变身朝天犼。
把整座山都吵醒了,峡谷里一排大树从里到外咔嚓裂开倒下……
犼这下算是清醒了,可清醒的犼还没有从肢体不协调的状态里脱离出来,一下,两下,三下……
九公子从床上跳起来往急忙赶洗手间,就看到犼跟发癔症一样接二连三的把后脑勺往水龙头上撞,怎么都脱离不出来,就跟卡那了一样,嘴里一个劲骂骂咧咧,急了还把舌头咬破了。
“来,别动了!”九公子喝道,急忙走到犼背后,拉着他两条胳膊往边上拖开,这才算彻底摆脱了那个可怕的水龙头。
一检查,犼由于后脑勺同一位置多次撞击,流了不少血,因为头发是红的所以还不太明显。
白凤和花醉赶到的时候,就看到九公子正手忙脚乱的往犼头上缠纱布,犼则是一脸臭相,拳头攥得死死,手背上青筋暴出来,因为跪久了,他现在只能坐在床上伸直两条腿,只能慢慢等着缓过劲来。
见到他们来了,九公子只能无奈求助,“凤哥哥,小犼脑袋上那个伤口实在太深了,得回爬虫馆拿溪水洗洗了。”
花醉,“到底怎么回事?”
犼先前咬破了舌头,这会说话有点大舌头,“本大爷,要拆了那个臭虫子的翅膀!”
九公子递了杯水给犼,没让他继续骂下来,他骂起来也累,听得人也累。
“哈哈哈哈哈哈哈!”听完九公子形容今天先前看见的犼的状态,他爆发出雷鸣般的笑声,眼泪都甩出来了,越想越好笑,一时间根本停不下来,捂着肚子腰都直不起来。
花醉端着架子,但也很辛苦的憋着笑,嘴角都抽筋了。
犼又反驳不了,又辩论不赢,只能一顿乱嚷嚷,九公子好不容易才把他准备拆房子的火气给压制住。
见此情形,强忍着收敛住的白凤,蹲在地上订了专车来接,生怕晚走一会会,这里就夷为平地了。
这一行人回程的时候可比来的时候气氛要奇怪得多,黑脸的犼因为谁都不想搭理,自己坐到副驾驶去了,向来以嘴皮子见长的专车司机愣是一句话都不敢聊,一门心思好好开车。
……
(最后,祝大家中秋快乐,阖家幸福,爱你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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