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天子休憩的寝宫,如今已经变成小雷音寺一般的模样,到处有佛陀菩萨的泥塑金身林立,宝光庄严,慈眉善目,一看便知皆是出自名家之手。
中间相对而放的两团蒲团,乃是采摘云梦泽深处的宁心草编织而成,做工考究,有静心凝神的功效。
只是本该一派光明禅意的景象,每当夜幕降临,总有阴翳爬上金身法相,如诡异丛生,呓语四起,便是远远站在门外守备的侍卫,都能感受自脚心升起的凉意。
自从天子听信国师将寝宫改制,从未有人能在殿外坚持看守上三天的,无一不是换班后大病一场,再以后纷纷对这差事畏若虎狼。
然而处于殿内的二人似乎对此一无所知,完成今日的讲经说法,正德天子正要唤来宫女侍奉歇息,见普渡慈航仍是站在原地,不意离去,不由有些好奇地笑问道:
“国师此般心事重重,可是又有御史台的诸位大臣要弹劾与你?”
“非也,只是贫僧福至心灵,掐指算了一卦,却是……”
普渡慈航依旧是不变脸色,只是语气有些迟疑。
“哦,卦象如何,倒是说来与朕听听?”
正德皇帝一时被勾起了兴致,一边让侍者宫女替他更衣暖榻,一边目光紧盯着那蜈蚣精的脸面。
“数九五,飞龙在天,利见大人。”
普渡慈航缓缓开口,见正德天子目光怔怔,又补充了一句。
“贫僧算的,是陛下能否得道飞升。”
“此话当真?”
本来只是抱着玩笑的心态,乍一听到如此震撼的消息,正德天子连替他更衣的寺人都顾不上,快步走到蜈蚣精跟前,目光炯炯。
“阿弥陀佛,出家人不打诳语。”
普渡慈航古波不惊的一张脸,颇得几分法海睁着眼睛说瞎话的真传。
“不过陛下此番飞升,还有最后一道劫难。”
似乎是要拖住正德胃口,每到关键时候,普渡慈航又突然闭口不谈。
“国师直说便是,朕若是能证得果位,必然不会忘记国师的功劳。”
正德皇帝看上去十分激动,紧紧握住普渡慈航如同枯枝的老手,完全没有作为人君的淡定从容。
“陛下贵为一国之君,有皇朝气运加身,万法不侵。只是成也萧何败萧何,如今这道天子龙气却成了陛下得道飞升的最后桎梏。”
“唯有以三千童男童女的心血祭祀,效法祖龙旧事,方可脱去桎梏,一朝冯虚御风,得证大自在。”
普渡慈航老神在在,仿佛完全不担心对方会拒绝他的提议。
“三千童男童女……这有何难,朕即刻下一道手谕放权国师去做便是。”
只是思索片刻,正德天子就果真笑着答应下来,似乎在他眼中,三千童子的性命完全不是甚么大事。
“贫僧,提前恭祝陛下,心愿得成。”
干瘪地奉承一句,没等正德回话,普渡慈航又是一脸慈悯地转身离去。
幽深摇曳的烛光,将他的背影映照的弯曲蔓延,恍如妖孽。
……
https://zerifeisheng.com/book/6928/1834601_2.html