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去刑部传谕的内常侍秦辅并不知道，就在他离开圣躬的半个时辰之内，他们兄弟被皇城使王约反复背刺，刺激得皇帝刘文澎杀心大作。尤其是，刘文澎前不久才听说过唐敬宗李湛的故事。</P>
而刑部一行的结果，也让秦辅惊魂失魄、通断肝肠，因为刑部尚书徐士廉给出的回复时，罪民秦协，大闹公堂，冒犯国威，被施以杖刑，熬刑不过，已经死了。</P>
徐士廉说得轻飘飘，秦辅却是怒不可遏，直斥徐士廉违法断案、草菅人命。然徐士廉是何人，岂能怵秦辅，直言会给皇帝一个交待......</P>
最后秦辅灰头土脸地奔西苑了，即便再伤心愤怒，也不敢再刑部大堂耍威风，这个地方，是大汉帝国法制最威严的地方之一，谁敢触之，打死人真不是什么大事。</P>
满怀悲愤，直奔御营，刚至帐外，便嚎啕大哭，打算膝行入帐告状。结果直接被四名早有准备卫士按下，不由分说，堵嘴，捆缚，拉到御营一侧的密林中，丢到早就挖好的深坑中，三下五除二给活埋了......</P>
刘文澎这个皇帝就是这样，感性的时候多于理性，爱起来的时候能视为股肱心腹，恨起来也弃之如敝履，杀起来眼睛也不眨一下。</P>
或许是自觉理亏，关于此事的后续，刘文澎也就没有怎么计较了。徐士廉在次日上了一道“请罪表”，刘文澎也只以用刑过度，小小地斥责了一番，此事也就过去了，倒让准备斗上一场的徐士廉意外极了，对皇帝倒也有了几分不多的改观。</P>
另外一方面，从秦氏兄弟也佐证一点，不是皇帝只用私财，嘻嘻享乐于宫廷，对帝国天下就没有多大的损害了，这只是比起那些好大喜功、滥用民力、奢侈无度者，损害没那么严重罢了。</P>
区区秦氏二兄弟，就能搞得乌烟瘴气，惹出官怒民怨来，而况其他。</P>
亲政之前且不说，那是不管中枢有多少纷争，但一切仍旧延续着雍熙朝的规矩来，又有刘暧、张齐贤苦苦维持，局面还算平稳。</P>
但从刘文澎“亲政”的这两年来看，那只摧毁君主专制帝国的幽灵，又开在大汉帝国的上空游荡了，即便还很远，还游荡在天外，但从那清平盛世的苍穹上，已能窥到一丝阴影。</P>
首先便是刘文澎那些所谓不“劳民伤财”的享乐，应该不会有人真以为，全都是少府置办，全都消耗内帑，所有账目清明，所有来源清白......</P>
多的不说，就提一点，在宫藏之中，世祖时代存有大量从各地搜罗的名酒佳酿，五六十年份的都有不少。或许有些让人咋舌，在整个太宗时代，宫中竟没有新添一坛子酒，仅靠世祖留下的储藏，就满足了太宗皇帝在十四年时间里各种宴会、典礼以及赏赐之用，就这样，等到刘文澎继位，还剩下六成......</P>
而这剩下的六成，在平康六年春，已然见底了，少府又开始从全国各地采购美酒陈酿了。</P>
同时，不知道停罢了多少年的“贡酒”制度，又重新恢复作用了，刘文澎并没有下诏，但是东南西北、四面八方，只要是有名酒产出的地方，官府都主动搜罗好酒，以为贡酒进献。</P>
初时，规模不大，数量不多，基本都是作为试探，但宫中的茶酒使是照单全收。然后，就一发不可收拾了，望风影从者，数不胜数，连车载道的各地名酒，顺着帝国通往诸道的直道，接续不断地向京城输送。</P>
对于这种情况，朝中当然还有去进谏提醒的声音，然而，朝廷本身就有贡献制度，只是两代先皇克制，不让地方进献罢了。</P>
这件事情，关键还是看皇帝的自制能力和道德水准，而用这两者来考验刘文澎，本就略显荒诞。</P>
因此，劝谏是没用的，因为皇帝根本不可能听，没有足够的酒，怎么办宴会，起歌舞？</P>
惹得烦了，皇帝也是会发飙的，理由也很充足，各地贡酒，都是地方官吏百姓一番心意，尔等谏止，是要阻断朕与官民亲近？其心可诛......</P>
另一方面，地方官吏们觐献贡酒，除了讨好皇帝，为仕途增添一份助力之外，更多的，显然是通过这个办法，谋取私利，抑或填平一些财政上的亏空的，这可是“正大光明”的机会。</P>
如果说皇帝能得的贡酒价值为一，那么地方官僚从中，往往能获得三、四倍的利益，干得过分的，十倍尚且不止，而这些财富从哪儿来，治下生民而已。</P>
这还只是“贡酒”一项造成的影响！</P>
由此，也可以得出另一个结论了，那就是在刘文澎亲政后的这两年，大汉帝国的官场开始浑浊了，吏治再难保持曾经的清明了。</P>
朝堂之上，权贵们矛盾重重，冲突不断，争权夺利，也越发明显，同时，也尚书令王旦为首的宰相们，更多是只是维持帝国的整体稳定，朝政的正常运转，对于地方，尤其是一些弊端，并不能集中精力或者说没有足够的权威去解决。</P>
盘根错节的政治利益关系网，导致严重的掣肘，身处其中的人，除了在维护自身利益上能卖力之外，并不能做更多的事情，做了往往陷入泥潭。当然，总有一些满腔热血、一派公心的良臣，但与大环境对比起来，又显得微不足道了。</P>
因此，平康时代的大汉，整体上依旧处在一个康平的状态，但是，太宗时代那等优良清肃、昂扬向上的政风，却在不断败坏，这种并不显着、悄无声息的腐败，更令人无力，大汉帝国这座庞大躯体上又开始出现各种明显的病斑了。</P>
这一切，显然就是一个康乐皇帝造成的，至少从太宗皇帝手里接过帝国的刘文澎，要负主责！</P>
......</P>
这一场的夏猎，又持续了两日，以皇帝败兴而归告终。败兴的原因在于，皇帝刘文澎所用宝雕弓的弓弦断了，这让人十分心疼，更觉丧气。</P>
然而，等回到宫城，一则噩耗更让他惊魂痛心，他两岁的儿子，大汉帝国的皇太子刘继业夭折了！</P>
这些年，刘文澎嬉玩之余，在后宫的耕耘上，也未尝懈怠，上有太后逼迫，下有群臣关心，同时他自己也希望子嗣充盈。</P>
只不过事情的发展，往往事与愿违，过去的这些年，后妃们实则给他生了两子三女，但多夭折，得存下来的，只有一子一女。</P>
尤其是皇子，那是杨皇后所生嫡子，份量可想而知。而刘文澎虽然对杨皇后的端庄、严肃感到乏味，但对她生的皇子，可是疼爱异常，取名继业的同时，又于平康五年秋直接册立为皇太子。</P>
然而，这才一年不到，被他寄予厚望的太子，就这么夭折了，即便是刘文澎，也是痛断肝肠，嚎哭不已。或许，就是太宗驾崩时，刘文澎都没有如此伤心过。</P>
愤怒的天子，可以伏尸百万，伤心的皇帝，也同样危险。悲伤之余，刘文澎一声令下，把坤明殿伺候的几十名宫人全部处死了。</P>
而太子之薨，其影响必然是深重的，因为帝国的上层权贵们再度发现一个问题，都平康六年了，大汉帝国的皇帝似乎又没继承人了......</P>
或许，只能等皇帝再努力耕耘，再生点？又或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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