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河城南,边外。
昨日从西门撤退的平南军摸黑寻到了南门外的林子。
他们大帐被毁,只得借用赤鬼营的帐子。
尽管天已大亮,但他们踩在营地上,仍旧心里发瘆。
赤鬼营带着一众散营士兵,作为先锋军总共三万三千人,一夜全灭。
他们在尸体与尸体间小心地选择落脚,三万多具尸体,已经不是横尸遍野能形容的了。
几乎每具尸体上都插着好几支箭,中箭倒下的时候人与人都堆叠倒在一起。
箭头淬了毒,尸体面容发黑,死状可怖。
“把人抬去堆了堆,留几具当证据,其余烧了!”领军校尉指挥着士兵抬尸,每个人都默不作声,只管清理干净,今夜好有地方可睡。
“我刚才看,帐子里还有馒头姜汤,一会儿咱们可以吃了驱驱寒。”一个负责辎重的小兵一边抬着尸体的脚,一边和对面的同袍说话,“我们还好只有投石器要管,你们还带这么多箭来,昨夜那几波箭雨,胳膊肩膀得酸了吧?咱们营的孙军医推拿是一把好手。你找他,莫要找别人,到时越推越拧巴。”
对面抬着尸体颈肩的士兵低着头沉默不语。
那小兵看了看,见到他别在腰际的金色头巾。
哦,金鬼营的大约不屑同我们绿营的讲话。
他耸了耸肩,便不说了。
“吃馒头就行。”那人突然开口,仍低着头,也不看路,似乎只是盯着尸体的脸看,“别喝姜汤。”
小兵一愣,哦了一声。心想姜汤肯定是先紧着金营的人发,轮不到他们。他也就是想想。
“都怪可恶的洛河兵。”他昨晚推辎重,现在又要搬沉尸,一夜没睡,还没东西吃,又饿又累,“都是谷悍人,怎么下得了这么狠得手。生怕弄不死,还箭上淬毒。这仗我们一定得胜,将里面那个妖女的脑袋拿来祭奠我们这些被杀害的将士。杀人偿命!”
“噗通”
对面人手持不稳,将尸体摔在了地上,脑袋着地,闷声一记响。
“哥,你累了是不?要不歇歇?这个我先扛过去?”小兵关切。做完金鬼的弓箭手一次次地拉满弓,替攻城的兄弟掩护。他饿他累,金鬼又不是真的鬼,肯定也累。何况他习惯了运输辎重的体力活,想想弓箭手体能应该不及他那么能扛。
“没事。”那人怔了一瞬,又沉默着将尸体的肩头重新抬起,一言不发往不远处的尸山搬去。
洛河东门外的树林里,平南军正在休整。大帐前插着两面营旗。一面是平南王麾下平南军的军旗,另一面画得则是青面厉鬼。
大帐内,一腰间别着金色头巾的男子穿着长袍,端坐案后,手中摩挲着一卷帛书。
“钟军参,王爷怎么说?”边上几个副将头戴青巾,见他拿着军令半天没有说话,忍不住问道。
那男子闻声看去,放下手中帛书。
青鬼副将忙低头避过他的视线,生怕冒犯。
“不是将军的指令。”他横眉冷对,语中没有什么情绪,“太后提议,晋绥四十五位大小官员外加王爷,已盖私印,发起屠城令。”
问话的副将一怔。
“洛河瘟疫蔓延,野郎官于晋绥病发却拒不封足,恐疫症扩散,全国通缉野郎官,同时发动屠城令,今夜子时,一个活口都不能留。”男子说完,自案上立起,负手出了大帐。
他望着远处,洛河灰白的城楼,代表着瘟疫的烽火依旧连天。
呵。
真是一场荒唐的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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