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媛在路边扯了几根草擦擦手,对张三嫂说:“三嫂你回家还是上山?”
给你个选择题,你可千万别带我去捡垃圾了。
张三嫂想了想,挺不好意思地说:“我得去河边,把布洗干净。柴大家的,你呢?”
高媛了然点头:“我去山上挖点儿菜。”
张三嫂笑逐颜开:“那咱们同路。”小河就在山脚下,岸边也有不少野菜,是村里人常去的地方。
高媛其实是想跟她分道扬镳的,没想到她误会了,也只好继续和她一起前行。不过这样做也有好处,张三嫂是个消息灵通人士,对村里的事情尤其是时家的事情,知道许多。今天有一块布料进账,心情大好,便格外兴奋地跟高媛说了不少时家的八卦。
对于村里人来说,时家是永远的话题,百说不厌,还不断有新的话题出现。张三嫂现在正在说的,是时家二房公子姑娘的日常败家二三事。
比如说,他们家公子喝碗青菜汤,都得杀只鸡。鸡肉偏偏不吃,只用鸡汤煮青菜,你说败家不败家?青菜多便宜,鸡多贵?还必须是公鸡。傻不傻?母鸡熬出来的汤才香呢。
再比如说,他们家姑娘,一天到头的换衣服。自己屋里一身,出门一身,去花园一身,去祖父祖母院子又是一身。不同的衣服还得配不同的首饰,那首饰金的银的都有,插在头上明晃晃的,太阳底下,啥都看不到,就看到一脑袋的闪了。就说他们兄妹几个回来的时候啊,哎呦,好几辆马车。你说公子姑娘坐车也就算了,就连伺候的丫头婆子都坐车。你说我们家大妮能不能去给姑娘当个丫头啊?她可听说了,给姑娘做丫头,一年能有两身新衣裳呢,还管饭,更重要的是还有钱,最差的一个月还能拿一百文呢。一百文啊,能买十斤上等白面呢,我家男人去年冬天到城里给人家扛活,三个月都没挣来一百文。
对了,也不知道他们什么时候走,你说等他们走的时候,咱们能搭个车不?咱不坐车,人家那车干净着呢,不能坐。就让咱们在后头跟着也成啊,跟着他们走,咱们就能走官道,比咱们自己去城里能省下大半路呢。
唾沫星子乱飞,一双手臂乱舞,巴拉巴拉……
高媛被她唠叨的头疼,听到官道之后急忙打断她:“什么是官道啊?怎么省路啊?”
张三嫂夸张地一拍自己大腿,高媛听那声音都替她疼。
“哎呀,柴大家的,不是我说你,你怎么连这个都不知道啊!”满足了一下自己的莫名自豪感,好心解惑:“官道就是当官的人家才能走的道呗,走官道到城里,一个时辰就能到。咱们自己去城里,是不能走官道的,得绕道,至少要俩时辰。”
高媛这才明白,原来不是他们这里离城里远,而是有路不能走,得绕远。连走个路都得看身份,这个森严的等级制度真是够了。
“有人查啊?”要是没人查的话,大路朝天各走半边不就成了?
张三嫂点头,使劲点头:“没错,可不就是嘛。我告诉你啊,我娘家村子里,有一年就有一个后生,他家里的生孩子遇上难产了,他着急去城里请大夫,还是快天黑了的时候呢,觉得没人了就走了官道。那叫一个惨啊,让人给活活打死了。他家里的也没熬过去,一家三口就这么没了,太惨了!这就是命。”
高媛被她吓得,出了一身冷汗:“真的?”
“可不是嘛!”张三嫂信誓旦旦地道:“大家都说了,那官道啊,是大老爷们才能走的。咱们穷人命贱压不住,走了官道就会倒霉。”
高媛实在不想跟她聊这个话题,就问:“那时家的公子姑娘也不是官老爷啊。”
“人家时二老爷是官老爷啊,只要是官老爷家的人,就能走。时二老爷是文曲星下凡,能护着家里人。”张三嫂很认真地道。
高媛只好继续问:“那咱们跟在后面,人家让吗?”
张三嫂就有些犹豫:“这个还真不好说,不过村长那年就搭过他家的车。哎呦不对,村长也是他们时家的人。”
谢天谢地,小河到了。
高媛终于得以摆脱以宣传人分高低贵贱为己任的张三嫂,借口说河边菜都老了,直接进了山。
张三嫂一见河水清冽,也顾不上她了,自己高高兴兴地去洗布料。好大一块儿呢,可以给自己做件小衣了。
在获得更多信息和忍受奇葩观念之间,高媛犹豫了一番,觉得这是个选择难题,决定顺其自然。她好歹也是个成年人,七年哲学不是白念的,社会学可是她的专业课之一,深知不同经历对于人的观念的极大影响力。更是知道张三嫂这样的人才是这个社会的常态,张三嫂和自家公婆一样,是这个社会最底层的人,他们的观念和行为方式,才是正常的。
她高媛这个异类,且得需要好好适应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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