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想起了前世里面福建妇女们田间劳作的情形,自己的母亲,也曾经在那里劳作,想到了自己的母亲,酸涩从腰腹发出,向心口和肺脏发散,然后化作滚烫的热流,从两眼窝里面,流出来。
涂熙才看着,看着,也久久无语,过了一会说:“渔民,我大宋的渔民,举家带口,至少五百人,这至少是三个村子,他们投奔我们。”
甲板上,舱室里面的人,都轻轻地挪动脚步,走上将台,涂熙才把望远镜交给车里,车里看了十几秒钟,交给唐翰林,唐翰林看了足足半分钟,又交给下一个人。
唐翰林说:“上人,一百多青壮,不到两百妇人,还有两百多稚童,如果我们没有强力的防御,他们一个时辰以后赶到这里协防,天一亮,伪元骑兵到了,就是送死。我们的玄义号,已经没有能力装下他们了。”
林夕正在情绪的感染之中,虽然他知道唐翰林的话无疑是正确的,但是正确得太冷酷了。
林夕开口说:“他们是大宋遗民,是炎黄子孙,华夏苗裔,和我们一样,同种同宗,血脉同源,他们不是天然卑下!
我不走,玄义号,也不走。
生,就一起生!
死,就一起死!
玄义号,绝不后退!”
林夕的精神和身体都已经过于透支,刚刚虚弱得都站不起来了,此刻的言语,虽然清晰,坚定,但是在清冷薄雾的黑夜,字字句句,穿透人们的耳膜,头脑,心神。
唐翰林本来也是有理想有追求的气质青年,更是个愤青,现在,听到林夕的话,心生惭愧,心想,若论天纵之才,自己和林上人,那简直是日月之与荧光!论心志,林上人,何曾退缩过一步?论慈悲,林上人这才是以命为殉,舍生忘死,舍生取义!若是论通达,这四五百人,首先肯定能够增强防御力量,量变会带来质变,如果太后寻宝队那里能够找到储存的物资,这些人的力量和作用,会立刻增大数十倍!这个思想在唐从容的脑海里面也就是两三个瞬间被串通了,他本是个聪明的人。
当下,心中升起一种怪怪的念头——难道意志会增强聪明?
但是,他已经看起涂熙才要举起手臂,他又被点亮了,是了,这个时候,把重点说出来,至少是个聪明的举动。
唐从容唐翰林立刻先开口:
“跟随上人,玄义号,绝不后退!”
涂熙才被唐翰林打断了,于是手空举了一次,等到唐从容喊完,立刻接着再次举手:
“说得好,生,就一起生,死,就一起死,玄义卫,绝不后退!追随上人......”
唐从容立刻就心中更加懊悔,果不其然,意志会增强聪明呀,自己着急喊除了——跟随上人,这是没有问题的,接着说玄义号,绝不后退,这是上人的口气和思维,因为上人就是玄义号的主人。
但是自己喊,就有点不合适了,只不过是帮着上人重复了一下。
但是涂熙才的出发点就不一样了,他喊——生,就一起生;死,就一起死!这是表示同意上人的意见,自己也愿意这样做,然后玄义卫,他是玄义卫的指挥呀,这是表示自己带着的人,也愿意这样尽忠职守——绝不后退,然后是追随上人。
问题就在于自己的立足点不对,故而,浮萍无根。
唐从容思忖之间,涂熙才的号召,果然引领了大家,甲板上陆续喊出来:“生,就一起生,死,就一起死,玄义卫,绝不后退!追随上人......”
林夕浑身冰冷颤抖,示意慧娘和珍娘把他扶进船舱,临走时说:“桅杆挂满灯笼,让父老乡亲看得见方向。”
......
舵头费停山正在着急走路,这时候,身边的汉子们骚乱起来,舵头很是气恼:“兄弟们,咱们别吵闹,夜路不好走,太后和皇上,林上人都在玄义号那里,天一亮,伪元的骑兵游勇就会过来,这白日里面,路好走,黑夜里面,一个时辰能走五六里就不错了,大家且安静些。”
舵头费亭山虽然嘶喊着,但是大家的骚动并没有停下来,正在争执之间,一个年轻一些的汉子跑过来对费亭山说:“官长,非是我等鼓噪,官长你看那里。”
说着把手指指向远处。
费亭山抬头看去,舵头的眼神一般也是非常好的,刚才过于忙乱疲惫,低头寻找道路了,随意之间没有注意,现在看到了,他分明记得,刚才并没有这么多灯笼,只见,远远的一排十多个灯笼,低低地浮在地面——这是因为太远,又有些阻隔的缘故,玄义号的桅杆位置。
费亭山再看,登时心中大喜,大吼一句:“父老乡亲,看,玄义号上的灯笼,他们知道我们来了!”
费亭山高兴起来,对年轻人说:“娃仔,你去和村长、族长说,事不宜迟,你们先挑三十名精壮的汉子,随我赶往灯笼处,其他的,可以慢一些,你们再通知后面的大队,只管望着传信火箭和传信火箭下面的灯笼处。”
那年轻人应了一声,立刻跑回了自己的队伍,顿时一群闽地方言叽叽喳喳起来,不多时,三十个精壮排成三队,费亭山留下两个兵丁,自己带着队伍一挥手:“弟兄们,跟我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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