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面前的男人面上的不满逐渐被歉疚所取代,盛夏递了个眼神给安霁,示意后者来介绍自己的设计。
“这件是你理解里的清雅宋韵吧?还有这件……但是如果我把这套红色的拿走,你就会发现,青山不逢,羲和隐世,整体就像是一盘散沙。”
“反之,如果我只留下这件红色的,和这件清荷,却又娇艳失了稳重。”
“他们都是宋韵的一部分,就像宋韵是中华文化的一部分,他们从来都不是独立的个体,也不是只用一个名次就可以概括。否则,又为什么要去谈他们的当代价值呢?”
两个姑娘儿的目光一直盯在衣服上,显然是被杭罗不同于其他人造面料的独特自然之美所吸引,安霁注意到,便在第一时间开了口“你可以看看这个料子,小朋友要是感兴趣也可以上手摸一摸,没关系的。”
“杭罗也是一样的,过去王公贵族,有钱人家的座上宾,如今却也是我们老百姓买得起,我们织造人、养蚕人穿的起的。”
从“遍身罗绮者,不是养蚕人”,到如今“银丝赤罗,寻常衣着”,或许这才是属于一个文化真正的时代价值,或许这才是杭罗乃至宋韵文化流传千年而不朽的真正体现。
“嗯,这料子确实不错。”若说听了安霁和盛夏的话,男人还有些许倔强的犹豫,当视觉与触觉叠加,男人看向妻子,没来由得提起了自家老人,“我记得妈有一件,很多年前我小时候摸到过一次,软软的,可看着挺括。”
“后来搬家,不知道是卖出去了还是被偷了,就没见妈再穿过,我也就一直没见到过这个料子,原来是杭罗。”
听闻此言,盛夏朝着安霁挑挑眉,意思不言而喻行啊,这回怀旧的人知道记忆里母亲的珍宝是什么了,也不会再瞧不起你,也不会再瞧不起你眼中这些珍宝的时代价值了。
闺蜜兴奋得很,但安霁却没有回应,只是笑笑,不置可否。
“这个料子你们哪里买的,能……”做丈夫的话刚说出口,就被憋着笑的妻子暗地里掐了一把,半晌也没回过神来。
“啊,啊啊,我怎么忘了啊,你就是非遗传承人啊,那你平时做衣服卖么,我想给我妈买一件,弥补她这些年一直舍不得穿的遗憾。”
半个多小时前就已经来等自家闺蜜的盛夏也开始不耐烦了,拿出自己手机,忙中出错的点错好几次,这才把微信二维码点出来。
“先加我,安安她下午肯定还得过来,我先拉她去吃饭了,有什么要问的微信问我。”
眼看男人手机刚想起扫码识别的提示音,盛夏也不管前者有没有申请好,直接拉着安霁往出跑“走了走了!”
“你自己看看都几点了,还有五分钟一点了,下午可是一点半就开始下午场次的观展了,你到时候肯定有不肯晚来,胃不要了,还是命不要了?”盛夏比比划划,夸张的不能在夸张,就好像饿这一顿安霁就能人间蒸发一样。
“好了啊,你是不是有什么事要和我说?”
“还是我们家安安聪明,不过不着急……咱们先吃饭,我下午陪着你,没人的时候和你聊聊,然后晚上再和你细说。”
闺蜜两个最近都被工作埋得抬不起头来,难得聚在一起休息,再多的热爱也不可能消除疲惫,一顿快餐愣是让二人吃出了不一样的快乐。
“哎,等等,刚刚那位游客联系我了。”正喝着饮料,盛夏手机屏幕一亮,沾了不少油的手随便在纸巾上摸了两把,直接就去抓手机。
“喏,你看啊,和我说刚才挺抱歉的,一开始态度不好,是他自己不懂,所以怀疑你怎么进的展览,怕带坏他们家孩子。”
盛夏把手机侧到了一个两人都需要伸着脖子才能看到的角度,美其名曰‘公平合理’,继而才照着手机上的念给安霁听“后来听你说的就理解了,现在想给自家母亲买件衣服。”
“所以,其实他说的对,人们对非遗传承人多少会有滤镜,如果我们去造假,去传播一些错误的知识,带来的影响恐怕是地动山摇的。”
看过对方的道歉,以及诚恳的求售,安霁没因为新的一笔单子到来而感到多高兴,反倒是总结出这么一句话来。
“嗯……但其实现在你们说话,除非是真的了解非遗的,很少有人能准确的找到你们。”
之前安霁刚开始做短视频号的时候,盛夏就已经发现了这个问题,直到这段时间跟着政协那位姐姐的调研让盛夏越发的确定了这件事。
如今,面对自家闺蜜,盛夏更是毫不避讳的把事实撕破给安霁“要不是你做那个短剧出圈了,恐怕大家了解杭罗还得是先从那个造假的店。”
“你看看你最开始发的那些,几乎没有流量,几个赞,几十的播放量,就算是买加热的那些分发,也没有很多转化。”
翻了翻手机里的截图,因为时间太久远,盛夏并没有找到那家造假店铺被举报封号前的记录,干脆放下手机,继续同安霁念叨。
“反倒是他们那些引流的话,诸如国内没人购买之类的话,才有人互动……”
手机闹铃响起,说到一半被打断的盛夏连连叹气“先走吧,晚上你忙完了我再和你聊。”
正面看过去,展台上是好一幅‘青山撞红日,黛云惹桃春’之色。再靠近些,便能看到那风荷一一翠色掩,金点重重小山峦,精致风雅得很。
下午的游客并不多,大多是拍了照片、看了介绍便匆匆离去,一连三个小时,直到展览馆关门,也再没人注意到在角落坐着的安霁。
至于盛夏,本想和安霁一起回家详细聊聊自己这两天遇到的问题,谁承想半路上便被一个电话叫走,只能和安霁改日再约。
归家的路不远,安霁索性走到路边骑自行车。拱宸桥上熙熙攘攘走了二十几个人,塑料的小风筝在小孩手里翻飞。
“那边有卖的,我刚刚在那边买的。”
安霁的目光只多停留了半刻,好心的小孩便给指了路。
突如其来的好意让安霁有些许慌乱,笑着谢过的声音也不免小了几分,在荡涤的河水搅扰下,更显得听不清,倒是小孩子的笑容比河上皱起的金丝银线还要灿烂几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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