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蕊父亲这时刚把茶泡好端过来,被我随口一问,愣在了原地,也注意到那堆香灰残烛,眼神飘忽不定:“不,陈老师,我不信仰宗教,嘿嘿,但这不马上要到中元节了么,提前给家里的祖先们汇点钱过去,也好让他们过节不是。”
话音刚落,夏蕊父亲已经把茶杯递到我跟前,话题就此被转移,我只得一面道谢一面双手接过,喝了一口,尝不出是什么茶的味道,只觉得有些发苦。
人生如茶,夏蕊一家就宛若这杯苦茶,茶汤初入口时,便让人难以下咽,可当着别人的面,终归只能喝入肚中,现实残酷。
“陈老师,你看我这光顾着自己,都快把你给忘了,你吃了么?要没吃,我给你下碗面条去,说起来,我家蕊蕊打小就喜欢我煮的鸡蛋面。”夏蕊父亲本来吸食着面条,似乎突然意识到什么,抬起头看了我一眼。
我摇摇头表示拒绝,说来的时候已经在外面吃过,只是一时间,居然不知道该如何把心里想问的话表达出来。
“叔,咱们家就夏蕊一个闺女?没个兄弟姐妹?”我又喝了一口茶,习惯那种苦味后,能品出淡淡的清甜,只希望夏蕊一家也能苦尽甘来。
夏蕊父亲吃着面,嗯了一声,说以前家里穷,生一个孩子都已经快养不起,再多生一个,也是让孩子遭罪受。
对于这点,我自身深有体会,毕竟我比夏蕊只大几岁,出生年代都差不多。
在那个年代,还刚提出改革开放这个概念没多久,全国上下,除了少许家庭,无论农村还是城市,居民都是穷的叮当作响,大家都是光荣的无产阶级。
而且那时候还流行计划生育,只要谁家头天生了孩子,保准第二天就有人来动员结扎,那些一心为了生儿子的夫妻,谁还没有被计生委罚过款的经历。
似乎是见我没有打断,夏蕊父亲的话匣子,也就关不上了,主动和我聊了好多关于夏蕊小时候的事。
说起来,夏蕊还真是命途多舛,要不是有她父母,估计她都活不过满月。
以前因为计划生育的原因,好多为了生儿子的家庭,如果头胎是女儿,大多会选择扔掉,偷偷溺死的也不少,数见不鲜了都。
我记得我妈给我说过,有件事一直让她心有愧疚,以前她有一回送我去幼儿园,半道上看见一个被遗弃的女婴,那女婴身上还带血污,估计才生下来没多久。
那时候是初春,天气虽然不怎么冷了,可那女婴身上一块布料都没有,就地上铺着一层薄蛇皮袋,看着就让人心疼可怜。
关键那女婴似乎也有强烈的求生意识,感觉到我妈的靠近,毫无征兆的哭了起来,哭的那叫一个撕心裂肺。
女人嘛,又是当妈的人,顿时就母爱泛滥,可现实条件摆在那里,当时那个大环境下,我家生活也不好过,养我一个孩子都够吃力了,哪还有余力多管闲事。
考虑到这些原因,我妈就算再爱心泛滥,也不敢停留,生怕自己改变主意。
可还没把我送到幼儿园,我妈又带着我往回走,她是动了恻隐之心,是要把那个女婴捡回去。
但再回去的时候,那个女婴已经没了声音,倒是还活着,十分虚弱而已,后面送医院,也没抢救回来。
为此,我妈没少拿着这事打趣,说当初她要早一点下定决心,她就能多件贴心小棉袄,而我就能多一个妹妹,她也不用遭我这白眼狼的气。
言归正传,夏蕊当初也是差点被家里扔掉,要扔她的不是她父母,是她的爷爷奶奶。
老一辈,思想观念传统,重男轻女,很正常不过的事。不过夏蕊的爷爷奶奶思想有点过于保守了,认为女孩就是赔钱货,带把的才是传宗接代的宝贝。
而且,俩位老人家不知道从哪里听到传闻,说只要把头胎的女婴溺死在尿盆里,后面保证生大胖孙子。
但好在夏蕊父亲念过书,有见识,不管女儿还是儿子,都是自己的血肉,决议一样养大,为此还差点没和俩亲祖宗断绝关系。
夏蕊父亲是家里的独子,这也就是夏蕊爷爷为什么非得要个孙子,没其他的原因,不能让他老夏家断了香火。
可受制于当时的经济情况,夏蕊父亲不打算在生第二胎,把夏蕊平平安安地养大,然后看着她开开心心地出嫁,就是他最大也是最简单的愿望。
总之,夏蕊在父母的关爱下,是一天天长大,不过她和普通女孩不一样,打小身子骨弱的很,隔三差五就得进诊所,打针吃药更是如同家常便饭。
不过夏蕊知道自己家的情况,也知道爷爷奶奶因为某些原因不待见自己,因此在学校时,学习分外刻苦,几乎长年霸占全校第一的宝座,在家里时,也非常懂事乖巧,常帮着干一些力所能及的活。
说起夏蕊,我发现夏蕊父亲整个人脸上都写着骄傲二字,时不时还发出爽朗的笑声,典型的苦中作乐。
我和夏蕊父亲就这么有一搭没一搭的聊着,门外却响起一阵敲门声,咚咚咚地敲的山响,夏蕊父亲说了句稍等,就起身前去开门。
大概过了三四分钟这个样子,夏蕊父亲才抱着个大纸箱回到室内,似乎是在和我解释一样,笑着说:“签收快递,耽误了点时间。”
出于以前留下的职业病,我扫了一眼纸箱,想猜测里面装着什么东西。
但可能是看出我的想法,夏蕊父亲没有隐瞒的意思,将纸箱放在我跟前的餐桌上,直接动用钥匙暴力拆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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