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月初九。
猴儿镇。
时值惊蛰,刚入春不久,腊月的寒气还未散去,即使被褥并不单薄,但从昨夜上床入睡到今晨醒来,少年能清楚感觉到自己的脚始终是凉的,无论他怎么把身体蜷缩,或包裹得严实,他都弄不清楚自己昨夜是否睡着过。
昏暗的晨光里,一扇柴门打开了,穿着草鞋的少年,手拿一张剪纸小人走了出来。
少年姓苏,名唤小门。
他父母之所以替他取“小门”二字,是不求他大富大贵,朱门酒肉,只希望他在这小门小户里安安稳稳的渡过一生。
别看苏小门样貌像个少年,但他今年已经整整二十岁了。
苏小门在门口蹲了下来,把剪纸小人放在地上,脱下草鞋拍打。
他边拍打,口中边念念有词,“打你个小人头,打到你有气冇(mǎo)定抖,打到你食亲野都呕!”(大概意思:就打你的头,打到你有呼吸都不呼吸不了,打到你把吃东西都吐出来。)
这是祖辈传下来的习俗,在惊蜇这天,他们要用清香或艾草,熏家中四角,以驱赶蛇、虫、蚊、鼠和霉味,久而久之,渐渐演变成不顺心者拍打对头人和驱赶霉运的习惯,亦即“打小人”。
打完剪纸小人,苏小门带上柴门,径直向村口走去。
穷人家的孩子早当家,父母早亡的他很多年前就养起了早起的习惯,他要在村长他们醒来之前,打开酒坊的大门。
自从十年前,他父母双亡后,他就接下了这个工作,以淡化心中的愧疚。
邻里街坊也劝过他不必如此,但他说自己不能不知好赖,大家执拗他不过,就只能顺着他的意思,让他在酒坊做些简单的杂事。
除了开门,苏小门还会主动帮酒坊的酿酒师们打下手,什么事都干,不嫌脏累。
十年的坚持与努力,他已不在一无所知了,熟练掌握了制曲酿酒的各种技法,成了一名出色的酿酒师。
用镇长和酿酒师们的话说,或许再过几年,猴儿镇上没有人的酿酒技术会比他好了。
苏小门穿过街巷,一路东行,路过深堰洼时,听到了阵阵喝喊声和拳脚撞击声,这是猴儿镇上唯一的武馆,拳师是来猴儿镇讨生计的外乡人,据说曾经一拳打死过一头水牛,但却没人见到过。
苏小门父母离世前,他也跟着那武师学过几年拳脚;他父母离世后,就跟随他师傅,再也没去过武馆,也不是他不想去,只是他师傅不让,用他师傅的话说,那武师所教授的只是徒有其形的花架子。
再穿过一条街,就是深堰凹,只见街边摆着个算命摊子,旁边一个竹竿上挑着一张破旧的幢幡,从上到下依次写着“知命、画符、相面”。
只是现在这算命摊子前,还没有半个人影。
“现在算命这个行当这么不景气,师傅还这么慵懒,怎么维持生计!看来得找个时机,劝他放弃这个行当,跟着酒坊的酿酒师们学习酿酒,才是正道。”苏小门自言自语着继续东行。
在临近酒坊处,有一口水井,小镇上的人都叫它“朗树井”,没有别的什么特殊意思,就是在晴朗的一天挖成的。
此时,朗树井旁有几个妇人正在打水,水井轱辘一直在吱呀作响。
朗树井并不是猴儿镇唯一的水源,猴儿镇南面有一条小河。虽然如此,但镇民们还是喜欢来朗树井这里打水,因为井水的甘甜、清凉,是河水比不了的,而且这井水也是酿制曹兰酒不可或缺的东西。
再往前走了一小路,就来到了小镇唯一的酒坊。
酒坊的曹兰酒远近驰名,不少客商会特意到猴儿镇订购猴儿酒,所以这酒坊就建在了村口不远处,方便买卖。
以前猴儿镇并没有名字,只是大洪山脚下的一个小村子,所以被外人称为“山下小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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