挖人墙角是一件很阴损的事儿,无论是谁,无论哪行哪业,说出去,都不好听。
何况你挖人就挖人吧,偷偷摸摸地挖也就算了,
这当着人家老大的面儿挖人,
饶是镇北侯爷李梁亭在洒脱豪迈,
也难免老脸当即一红。
靖南侯就这么安安静静地站在那里。
场面,可以说是相当尴尬了。
尤其是,靖南侯还什么话都不说,似乎故意地想让这尴尬的场面延续得久一些,让镇北侯,多不自在一会儿。
在大燕国,敢这么落镇北侯面子的,敢故意多晾镇北侯一会儿的,也就两个人,很不巧,靖南侯就是其中一个。
“无镜啊,你眼光不错啊,呵呵。”
镇北侯伸手,拍了一下郑凡的肩膀,有点用力了,郑凡身体一阵摇晃,要知道郑凡可是入品武者,但在镇北侯的手掌面前,还真有些“扶柳之姿”。
但就像是长辈摸你的头,你不满意,你也不敢哔哔。
其实,正如燕皇先前在御书房里对魏忠河说的那般,镇北侯看上郑凡,并非是看上其武道天赋,也不是因为郑凡会说话让人觉得有趣;
而是镇北侯这种站在一侧山巅上的人,最为清楚格局的重要。
他们手底下不缺善于带兵打仗的人,说是猛将如云那真是毫不夸张,但这种能够将两国政治、经济、文化等等因素全都进行综合考虑的人物,那是相当难得。
这是帅才,真正的帅才种子;
虽然眼下还只是块石头,但谁知道经过个十年打磨之后,能否开出让人心动的美玉?
最重要的是,他的攻乾方略,居然和自己三人曾商议过的方略,近乎无二。
排除田无镜为了捧他提前泄题的这个不靠谱可能,那就说明,此人其实已经透着水光了。
现在买下来,无非是赚多赚少的问题,亏,是不可能亏的。
“哎呀,无镜啊,你别不吭声啊,这人,你就让给我呗。”
见靖南侯还是不说话,镇北侯忍不住说了第二次。
昨夜刚刚灭了自家满门的靖南侯现在看起来像是个没事人一样,在他的脸上看不出丝毫悲怆,依旧是郑凡最开始见到他时的感觉。
他很稳,一直很稳。
率靖南军入南望城是很稳,率军和乾国军队对峙时很稳,昨晚开口“鸡犬不留”时也很稳。
“他是北封郡人。”
终于,靖南侯开口了。
“那可不,是我老家人呗。”
“你李梁亭老家,是银浪郡。”
“祖籍,祖籍,我李家在北封郡扎根百年了,早就是北封郡人了,再说句不怕咱们陛下生气的话,你出去问问,你随便找个人问问,问问他,这北封郡,他姓不姓李?”
这话,可以说是相当的犯忌讳了。
换做别人,就是大不敬,抄家灭族都不为过。
但镇北侯确实有底气说这话,同时,看看吧,能一大早的就在御花园烤羊腿的主儿,说这话,也不稀奇。
“那岂不是说明,你李梁亭,眼瞎。”
“…………”镇北侯。
你北封郡出来的人才,你李家地面上出的人才,结果却在南方的银浪郡被我这靖南侯发掘出来了。
你不是有眼无珠又算是什么?
“行,就当我李梁亭走眼了一次,这人,你田无镜到底放不放吧。”
“让他自己选。”
“好,就让他自己选,本侯这里可是许下了参将的职位,可拨一千镇北军铁骑归他统领。”
大燕军制也分实缺儿和虚缺儿的,例如当初刚刚当上虎头城护商校尉的郑凡,连门口的守城卒都敢和他开玩笑,还不是因为郑凡只是个空头校尉么?
一千镇北军铁骑啊,
郑凡下意识地咽了口唾沫,
镇北军是何等的精锐,
自己麾下的几百蛮族骑兵已经能在乾国边境遛弯儿了,但要知道,这帮蛮族人,在荒漠,在自家主场,可是被镇北军压着打得叫爸爸。
一千镇北军铁骑在手,郑凡不知道自己敢不敢,但梁程肯定敢对三千乾国骑兵主动发动冲锋。
李梁亭开价了,良禽择木而栖,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同时,也算是花花轿子大家抬,就算郑凡不选自己,李梁亭也是在变相地帮郑凡抬高身价。
最美味的食物,是争来的,抢过来的食儿,吃起来才最香。
他这里加码了,你田无镜那里不管如何,肯定也得加点儿诚意。
归根究底,还是因为在李梁亭看来,大家虽然派系不同,军属不同,但都是燕国人,他看重郑凡,所以不介意推这小子一把让他早点出头。
眼下,大燕将是用人之际,缺的是什么,人才!
国战将起,正是将星闪耀的时代!
然而,
靖南侯只是很平静地道:
“银浪郡翠柳堡守备。”
官职不变,也不说划拨多少靖南军精锐给他,就这么简单的一句话。
李梁亭眼睛一瞪,
要不是看在田无镜昨夜刚刚屠了自个儿满门心情可能不大好的面子上,
镇北侯大人真的要骂人了。
你田无镜到底是有多少底气,敢一点价都不加?
好了,
价格开好了,
现在该你选择了。
郑凡忽然觉得这画风有点不对劲,真的很不对劲,他上辈子开的是恐怖主题的漫画工作室,真没画过甜腻的作品。
不过,郑凡还是马上压制住自己内心稍显不适的情绪,其实,他心里,早就想清楚了,也早就决定了。
当即,郑凡往前走了两步,对镇北侯躬身行礼道:
“多谢镇北侯爷赏识。”
这是感谢,实则是拒绝了。
镇北侯抬手,阻止郑凡接下来要说的酸溜溜的屁话,
直接问道:
“给本侯一个理由。”
“侯爷,卑职想要打仗。”
镇北侯目光一凝,先看向靖南侯,但随即又想到田无镜不大可能将这事也和这小子说了,所以,这也是这小子自己看出来的?
镇北侯忽然又觉得自己吃亏了。
郑凡走到了靖南侯身后,站定。
靖南侯继续站在那里,没有胜者的喜悦,还是很平静。
我想要打仗,想要去前线,所以我没选择你。
因为郑凡清楚,昨日靖南侯灭田氏是一个开始,自今日朝会之后,大燕皇帝将集合三军之力对大燕门阀下杀手。
刮骨疗毒,得用猛药,得狠,得果决!
很显然,镇北军将是这把刮骨之刀。
一来,镇北军乃当世第一等精锐强军,用他们来马踏门阀,足以让门阀们绝望;
二来,镇北军一直被镇北侯府掌控在手,纯净度更高,他们可能会不听从燕皇的,但绝对会遵命于镇北侯的意志。
只要镇北侯刀锋一指,镇北军铁骑可不管前方是什么诗书传家数百年,还是哪个大族门阀,直接荡平了事。
第三,家里大扫除时,家门口得有人守着,省得邻居路过顺东西,靖南军本就是为对付乾国而建,让靖南侯继续在银浪郡对峙同时开展第一步攻乾方略是再正常不过的事,只要燕皇和镇北侯脑子没出问题,肯定会这般选择。
所以,在接下来的这段时间内,镇北军以及李梁亭不大可能会出现在对乾前线。
他要做的,是率领麾下镇北军,像是一张犁,先将大燕的门阀给来回地犁上几个轮回,这之后,镇北军才能被抽调出来去对乾战场。
本来,按照当初瞎子北和郑凡的规划,先在翠柳堡屯田发展,等燕皇决定对门阀下手时,马上去当倒门阀急先锋去进行投机。
但计划永远赶不上变化,首先靖南侯的态度,都已经把自己满门给灭了,靖南军包括整个银浪郡的态度,其实已经得到确保了,同时,郑凡已经获得了来自靖南侯的重视,投机什么的,不用再做了。
另外,还有最重要的一条,郑凡也不想在接下来的半年到一年时间里,就在那里领着手底下的兵去攻打一个又一个门阀。
大燕门阀私兵大半已经被集中到了天成郡,只要下雷霆手段,解决的难度并不大,因为那些地上的农户确实可以被门阀们武装成自家私兵,但若是你不给他们武装和动员的时间,大部分,也就像昨晚的田宅一样。
明明是一尊庞然大物,但倒塌得,却这般干脆。
还是跟乾国打仗有意思的多,郑凡对乾国人没什么仇恨,但好歹对手是乾国的军队,不用再经历昨晚雅苑夜宴的场景了。
镇北侯不说话了,就那么站着,青霜和郑凡一样,也是站在自家侯爷身后。
一直到,
钟声敲响,鞭声炸起,宫门打开,百官开始入内。
……
“一条羊腿,确实不够分的。”
“陛下,宫门已经开了。”魏忠河在旁边提醒道。
燕皇将羊腿上最后剩下的一点肉撕下来送入嘴里,还将自己掌心上的残留给顺入口中,
自言自语道:
“但总得自己先吃饱,才有力气去外头抢羊去。
魏忠河,更衣。”
“遵旨。”
这身龙袍,姬润豪十多年来已经记不清楚到底穿戴了多少次了。
以前,他总觉得这身龙套有些不合身,勒得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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