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婧英微微蹙眉:“打仗都是兵贵神速,为何北魏会一直在边境敲打?难道他们在等什么时机?”
萧昭业摇头道:“我们在北魏那边的探子来回报北魏孝文帝在洛阳大兴土木,似有迁都之意。不过北魏朝中对迁都一事始终无法议定下来。孝文帝在边境试探或许与这件事有关。孝文帝若要迁都,必然想将边境线再往南推一些。或许是因为北魏朝中争执才迟迟没有大动静。”
何婧英坐在石椅上,看着海棠花闲闲地敲着石桌。边境战事很少能传到东宫女眷这边来,只有她去昭阳殿的时候,还能听范贵妃说上几句,但除非是战况特别激烈或者出了什么大事,后宫中的妃子们并不会怎么讨论战事。所以她之前知道的情况无非也就是萧子敬、萧子卿都去了前线,更多的情况就不知道了。
如果像是萧昭业所说的,北魏迟迟没有大举用兵是因为南迁之事未定,那北魏何必将战线拖得那样长?战线几乎覆盖了南北边疆全线所有城池,哪有仗是这样打的?此举不像是试探,倒像是牵制。
何婧英垂目说道:“这次的战事实在太蹊跷。”何婧英说了一半便没有再说了。萧昭业一直把她当金丝雀养着,最不喜欢她议论这些事情。
其实说来也不是不能理解,男主外女主内,只有萧练那样超脱于这个时代的,才不会在意这些事情。就算是她的父亲,喜好教她武艺,但也从来不提宅外之事。她父亲教她武艺无非是因为将军府一直没能得个儿子,他父亲就权把她当儿子养了。可是她再洒脱,再不像是寻常闺阁女子,她仍旧只是个女子而已。
萧昭业看何婧英欲言又止,也不知何婧英在想着什么,只好沉默地站在一旁。他一直以为何婧英还在恼他,可是看何婧英现在的样子,竟是全然忘了两人在重华殿里的一番争执一样。萧昭业见何婧英云淡风轻的样子,心中没有一点因为何婧英不再计较重华殿那日的争执而生出的一丝丝轻松,反而充满了酸涩。原来自己在何婧英心里已经没有那样重要了。
萧昭业轻轻咳了一声将自己不太自然的表情掩过,敷衍着说道:“这些事情你不用太担心,多思易伤身。”
何婧英沉默未答。边疆战事如此蹊跷,她担心的是这场战事与朝中有牵连。一场战事让萧子良获利良多,难免让人揣测萧子良是否与北魏勾结。不过这个念头才起就很快被何婧英压了下去。萧子良就算是与北魏有勾结,但北魏绝不至于以举国之力来支持一个南齐的王爷获得政权。
白头翁闯进皇宫、公子羽刻意将沈文季的密信透露给何婧英。这些事情就像是一条线,在何婧英脑中牵扯着,但始终都没能连成一条清晰的线。
何婧英问道:“沈文季的事情,殿下可去查了?”
萧昭业摇摇头:“让曹景昭去查过,但没有什么头绪,沈文季没有什么异动。”
那就奇怪了,沈文季难道那么沉得住气?何婧英说道:“曾经为了试探沈文季,你……萧练,曾像沈文季示好。他可有表示?”
听到萧练的名字,萧昭业嘴角沉了沉,但他还是把自己的情绪压制住了:“这件事情沈文季倒是有过表示。现在在朝中,他也的确没有帮着竟陵王,还给了本宫一些关于西邸的消息。不过都是些不痛不痒的消息。沈文季这个人心思深沉,本宫不信他。”
何婧英点点头:“沈文季这个人的确信不得。何况那日的试探,原本是希望他与同盟之人联系,他原本被罚在府中思过,他只要能有动作,我们便更容易查到阴山囤兵之事的真相。可惜边境一动,沈文季也被放了出来,这倒是让人难以查清他的动向了。”
萧昭业平静道:“若是沈文季在阴山囤了兵就是为了对付本宫的话,那么现在就是最好的时刻。”
何婧英略微有些怔愣,现在虽然势力又往萧子良倾斜,但是边疆战事未平,现在举兵来争夺东宫之位,只会遭到朝野上下的一致反对,算什么好时候?
萧昭业垂目看着何婧英:“江南水患,我要启程去姑熟。”
何婧英随机便明白了萧昭业说的最好的时刻是什么意思。边境吃紧,国内更不能乱,在这个时候江南发生水患,由太子去安抚灾民,也是稳定国内局势的重要举措。但安抚流民不是去打仗,带的护卫并不多,如果沈文季屯兵真是为了对付萧昭业的话,在姑熟就是最好的时候。
何婧英抬头看向萧昭业,萧昭业眼底还有未消散的血丝,也知他最近确实是为这些事情颇为伤神。“此行去姑熟,你可要带些暗卫去?”
萧昭业点点头:“自然是会带一些的,你毋需担心。”
萧昭业看着何婧英那双清清澈澈的眼眸,心中的不豫总算是缓和了一些。“要不要本宫把石斛莩找来为你调养?”
何婧英莞尔:“宫里不是有徐……”何婧英抬头,看着萧昭业眼神忽然明白了萧昭业的意思。“也好,徐太医毕竟要照顾六宫也忙不过来,就将石斛莩请来吧。”
何婧英虽然嫁入王府八年,但除了徐婉瑜,王府里一直没添过什么新人。她福气好,有个好婆婆,萧昭业对家里的原本也就不上心,所以除了徐婉瑜偶尔作作妖,何婧英倒是没经历过什么内宅的勾心斗角。倒是让她忘了,这宫中的那些勾当。现在她然只是在东宫,但也算是在内宫的范围之内了。何况还有前朝的关系,她这一胎若是男孩,便又是大齐的嫡长子。
嫡长子三个字从何婧英脑海中跳出来的时候,何婧英心中咯噔一跳。这样的身份注定是要卷入政治漩涡之中的。看看萧昭业便能窥见一二,天资聪颖又如何?受皇帝宠爱又如何?他可曾开心过一日?
何婧英的手轻轻搭在小腹上。未来她绝不会让她的骨肉活得这样艰难。她不会让她的骨肉在破庙殿前哭泣,更不会让他的骨肉成为他人案板上的鱼肉,只能任人宰割,甚至磨掉了生的意志。
何婧英想着自己的腹中骨肉,眼睛确实落在萧昭业的身上的,想到腹中与自己血脉相连的人,心中就多了一份柔软。
萧昭业看何婧英的眼中满是怜惜之情,知她对腹中这个孩子的情谊,心中渐渐升起欣慰之感。眼前这个人,他总算是留住了吧?
萧昭业在何婧英面前蹲下,手扶在何婧英的膝盖上,仰头看着她,郑重道:“阿英,我一定会好好疼爱这个孩子。之前……”
萧昭业想说之前的事情,无论对错,大家都忘了吧。可是话到嘴边却又说不出了。还有一件事情,萧昭业未曾与何婧英坦白过。
那就是萧练。
萧昭业跨不过去的心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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