收拾好行囊,坐在沙发上抽了一支烟。他还是没有确定出行的路线。
没有选择去江西的路线。太远了,一个人开车时间太长,太费劲了。
真的不知道该去哪里啊。这种选择真的很痛苦。
他不想再想下去了,站起身来,拎着包裹,下楼。发动车后,出得小区,看哪个方向的车辆较少便往哪个方向开。直到出城的时候,他才意识到,这是往东的方向。往东便往东吧。
上了高速,他选择了神农架方向。这个时候去正合适。
自己独自开车上路了,没有和任何人说。也就是说,没人知道他去了哪里。甚至都没人知道他还在不在人世。呵呵。他笑了一下。音响传来beyond那穿越而来的声音。那是《大地》。
在那些苍翠的路上历遍了多少创伤
在那张苍老的面上亦记载了风霜
秋风秋雨的度日是青春少年时
迫不得已的话别没说再见
回望昨日在异乡那门前
唏嘘的感慨一年年
但日落日出永没变迁
这刻再望着父亲笑容时
竟不知不觉的无言
让日落暮色渗满泪眼
在那些开放的路上踏碎过多少理想
在那张高挂的面上被引证了几多
千秋不变的日月在相识里共存
姑息分割的大地划了界线
相对来说,他曾经更喜欢赵传的“患得患失的光阴,只是从前的命运。奔向未来的憧憬,充满大地。”而不是beyond的这个“秋风秋雨的度日,是青春少年时。迫不得已的话别,没说再见。”那个时候,听beyond的歌,他理解不来。而赵传似乎更对他的口味。现在看来,他还是有些晚熟啊。
两旁苍翠的或者枯黄的叶片一闪即逝,寒山瘦水,也逐渐的显现。中秋过后的山色,总是带着一些惆怅。
惆怅的是他们,我什么都没有。
作为一名资深的房地产营销策划人,以F市为中心,他这一生去过很多地方。从长江上游一路往东,一路上经过的城市,或多或少的留下了他的足迹,有些地方甚至呆了一两年。有过太多的记忆,但记忆却并不那么真切了。有些人能想得起名字,却记不起相貌,有些人记得起相貌,却忘记了名字。
这些都不重要。
从2012年起,这些东西都逐渐淹没记忆中。那些曾经以为非常重要的,甚至永远不可能忘记的人或者事,都逐渐的被置换,被偷走,被掩埋。很多时候,他都以为,自己的记忆力真的出现了问题,总是容易忘记一些东西。
电话突然响了。他打开蓝牙,耳麦里传来一个熟悉的声音:“齐总,在没在F市?”
听到那声齐总,他仿佛看到老大那张弥勒佛般的笑脸。他也尽力在脸上对出笑脸道:“老大,没在呢。准备出去走走,高速上。”
“哦……还准备和你坐一坐呢。”齐格能明显感觉到老大的口气松了一下,他自己也松了一口气。不过接下来的一句话让他有些紧张,“什么时候回来啊?”
“呃……老大,说不好哦。我这次出去自己没有计划。就是想放放风。”
“也是,前段时间累了。休息休息也好。那回来再联系吧。我还说你回来了我们聊聊的。”
“有的是机会。我回来后,等你随时召见。”
“嗯,好的!本来想问问你项目究竟出了什么问题的,你开车就不多说了。”老大的声音还是那么平静。
然而,别人不知道,齐格却是清楚不过。老大的语气越是客气,说明他内心越是不安。或者说,对人越是疏远。他原来一直都称呼他格子的。即使在工作中对他有意见,也一直都这样称呼。两人私底下称呼他为“齐总”,这本身就说明了很多问题。
齐格有些凌乱。不过很快便释然了。恐怕今后也没有什么关系了吧?董事会的意见?呵呵……他关掉了手机。
一口气开出四百公里,油灯黄了。在服务区加上油,顺便吃了点东西,继续上路。他知道,一旦停下来,脑子里会出现各种各样的情绪。导航上看,还有两个多小时便到达神农架的大九湖。差不多四五点钟就到了。
在山道上穿行着,巨大的山峰扑面而来,偶见一两只小鸟飞过。齐格打开车窗,山风灌进车里,凉爽之中带着的清新的青草味,沁人心脾。长途开车的疲劳,被一扫而光。
经过一个小镇不久,他将车停在一处小溪旁。小溪上有一道吊桥,连接公路和小溪那边的几处人家。这里山清水秀,宁静自然。很适合他的审美意味。下了车,点上一根烟,来到水边的一块石头上坐下。清澈的溪水里,几条小鱼欢快的游动着,对他的到来熟视无睹。
打开手机,一连串的信息扑面而来。点开一看,大多都是广告或者活动公司找他的。
“对不起。我已在公司辞职,所有的工作也都已移交给何总,有事请打电话,或者直接加微信。”打出这一行字,复制后粘贴到各个联系人的输入框里面,发送出去。
马婧和刘芸也传来两条信息。
马婧问:“就这样?知道总有这么一天,可还是舍不得。”
刘芸问:“你去哪儿了?看到后回话。”
他给马婧回到:“对不起。”
给刘芸回到:“决定去神农架。马上就到了。你呢?今天在干嘛?”
刘芸马上就回话了:“注意安全。我在家学做凉虾,等你回来做给你吃。”
他简单的回了一个字:“好!”
扔掉烟蒂,双手伸进溪水里,掬起一捧水,浇了浇有些干涩的脸颊。冰凉的感觉,让他精神不少。
一口气开进园区内,简单的问了问收费站的小妹,便直接朝大九湖景点驶去。
找了一家看着比较新的旅店,停好车,定了房间。也懒得先去看看房间的陈设,一个人趁着残留的夕阳,往大九湖中心走去。
大九湖是由九个大小不一的小型湖泊和大块平地组合成的高山平原。九个人工筑坝栏围起来的水塘,不规则的排列着,映照着晚霞的残红与胡乱飘飞的白云,颇有一些仙湖的味道。
但他更喜欢中心那一道状如栈道的小路。高出草地几十公分,也有护栏。远处有一株几米高的不知名的树,孤零零的呆在那里,很有一些亘古的感觉。
是的,明明很小的一棵树,明明很年轻的一棵树,却在这种夜幕低垂群山环视的草原中传递出这种深邃而亘古的味道。
耳畔传来轻轻的风声,还有秋虫的吟唱。更远处,有一些人在高声呼啸着,表达自己的存在感。还有一些橘红的或者惨白的灯光,表明这里并非一片净土。
他站在那里,看着远处那棵小树,一动不动。
很难想象,一棵这么不起眼的小数,竟然站成亘古。虽然在有些寒冷的晚风中有些萧瑟,但却无时无刻不再彰显出它生命力的强大。这种强大,又在黑色的孤寂中反衬着它的虚弱与不甘。
他折返来路。他不敢走近前,他害怕自己面对那棵树子。
寒意侵袭,让他打了一个寒颤。他加快了脚步。最后竟然跑了起来,他觉得自己已经快要冻死了。
跑到车上,关上车门,点着发动机再打开热空调,暖风吹出,他才觉得好受了一些。不知不觉间,眼角已经挂满泪水,顺着鼻梁两侧流下。他放下座椅躺下。然后不动了。
不知过了多久,电话声将他从沉迷中唤醒。他慌手慌脚的打开手机,刘芸的。打开接听键,刘芸有些责怪的问道:“怎么了?一直不见你回话?”
“没什么。只是太冷了,才出去走了一圈回来。吃饭没有?”他发现自己的声音有些沙哑。
“吃过了。嗯?那么冷吗?你没带衣服?”
“带了啊,马上穿。没事的。”他抹了一下眼角。
“嗯,快点穿上,一个人在外,可别感冒了。”
“嗯嗯。谢谢。我会注意的。放心好了。天气冷了,你自己也要注意。”
“我在家呢,暖和得很,我妈也在家呢,怎么会有事?”刘芸不知在鼓捣什么,有些含混不清。
“嗯,好吧。你还年轻,多注意一点没错的。不像我……”
刘芸突然道:“你啊,总是那么多的伤感,那么多的莫名其妙的伤感。我都不知道我们俩究竟谁是女人。”
“呵呵,”齐格笑了一下,“我是女人。好了,没事,穿衣服了。你早点休息。我也要去吃点东西。”
刘芸有些不舍:“好嘛,穿厚一点,那上面海拔比较高,晚上也要盖暖和一些。今天累了,就早点休息,别想太多了啊。”
“嗯嗯,知道了。拜!”齐格快速的挂断了电话。他感觉自己眼角又开始湿润了。他不需要、也受不了别人的关心。这一点,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的。这时,他眼前又浮现夏琪的脸。那张幽怨的、却仿佛面无表情的脸。他自己也分不清她脸上的表情是什么。只是觉得越来越陌生,越来越模糊。
天上的星星,若隐若现,恍如夏琪的表情和面容,总是那么难以捉摸。他下意识重新打开手机,却发现,现在已经没有了理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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