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丢一些东西?”随后,小青又发来几个问号。
“丢一些记忆,丢一些包袱,丢一个轮回。”
“明白了。能丢吗?”
“能!也必须能。”他道,“对了,你来重庆干嘛?”
“就想去那里走走。”
“同是天涯沦落人?”
“没那么夸张。只是想到处走走。”
“好吧。请你吃好吃的。”
“那是必须的。火锅除外。”
“嗯嗯,火锅除外。其实我也怕你让我请你吃火锅。”
“你也不喜欢?”
“说不上喜欢不喜欢。只是年纪大了,受不了辛辣。”
“开始养生了?”
“不存在的。只是顺天意。身体不愿意接受,就不去强迫。”
“这也是一种态度。很好的。”
“你从西安过来?”
“没,我今天还在成都。”小青发了一个调皮的表情。
“嗯?感觉你这段时间和我一样啊。”
“不一样。你在扔掉一些东西,而我在捡起一些东西。”
“一样的。扔掉的目的是为了捡起。”
“不一样。捡起的东西,可能终有一天还是会扔掉,正如你现在做的一样。”
齐格笑了:“那你为何还要捡起?”
“不捡起来,谁知道那些东西重要还是不重要?我好不容易才明白这点,你就不要再试图打消我这个念头了。”小青回道。
“我表示严重赞同。”齐格说,“年轻的时候,就如同进山采集,看到有用的没用的都会忍不住好奇,捡起来扔进兜里。直到发现自己再也背负不了的时候,才又开始从兜里遴选一些稍次一点的东西扔掉。不断的收集,不断的扔掉。剩下的才是自己寻找的。”
“说得对。可惜没有奖励。我有点好奇的是,你现在还在采集吗?”
“在的。只不过因为见过太多,没有开始的那种好奇心,所以多数时间是双手插兜,看似一副不在意的样子。但遇上自己喜欢的,还是有时候会忍不住。”
“看来你还没老。”
“什么时候到?我去接你?”齐格换了话题。
“很晚了估计。订的票是下午的,晚上七点多才到。”小青拍了个车票的照片,发给齐格。
“OK!明天准时恭候凤驾。”
“龙辇?”
“呃……”
“哈哈哈!看把你吓的。”小青回道:“那就这样吧,明天见。”
“嗯嗯!姑奶!”
“哈哈哈……”
齐格可以明显感觉到小青是真的在笑。他的脸上也浮上一层久违的发自内心的微笑。
睡不着了,一点儿睡意也没有。
他看了看时间,才九点多。坐立不安的在房间内转圈圈,终于还是决定出去走走。
然而,去哪里又城了一个问题。想了好一阵,才想起去南滨路。
停好车,打开车门,一阵喧嚣便传进耳朵。这个时候的南滨路,尽管夹杂着厚重湿气的风格外的寒冷,但却阻止不了外地人观看重庆之夜的灯火的热情。
寒风灌进脖子,让他瑟缩了一下。
挺直腰板,双手插进裤兜里,随便选了一个方向,慢慢往前走。
一路上的红男绿女笑语欢歌,恣意的青春,在这料峭的寒风中,显得那么突兀。江面上的灯光的倒影,被风吹得支离破碎。“波光里的艳影,在我的心头荡漾。”荡漾在他心头的,没有艳影,只有那一片剪影。在这寒风中,那片剪影也在随风飘荡。
红尘一梦三十年,冷观沧海变桑田。
知交零落恩怨浅,诗书伴酒看飞烟。
走着走着,脑子里突然冒出一首七绝。三十年来弃置身,是的,三十年了啊!三十年,剩下什么?
前面一声尖利的叫声打破了他的沉思,抬头一看,一张鲜艳的红围巾正朝他飞扑而来。他伸手抓住,几个呼吸过后,一个十八九岁的小姑娘跑过来,小脸红红的,正喘着白色的雾气。
“谢谢大叔!”接过他手中的红围巾,咯咯一笑,跑了。
齐格笑了笑,他是真的羡慕她们的年轻,羡慕她们的随性。他突然意识到,自己驾驶座的靠背上,还系着一条红围巾。那是夏琪的,几年了,一直系在那里,都已经习惯了,习惯到已经忘记了这条围巾的存在。
他急忙往回走。来到停车场,打开车门,取下系在椅背上的围巾,关上车门,又来到临江的栏杆边。他看了一眼围巾,然后捂上自己的脸,用力的嗅了嗅,除了一股烟味外,什么都闻不到。
半分钟后,他就着已经有了一些温度的围巾擦了擦有些湿润的脸,然后双手前伸,像敬献哈达一般。一股秋风吹来,揭起围巾的一头,然后,围巾从他手里离开,飘飘荡荡的,打着滚,飞向江心,无声的掉落在水里,顺着水流,往远方漂去,最后,淹没在七彩的灯光中。
回首向来萧瑟处,归去,也无风雨也无晴。
夏琪,从今日起,我的世界,不再有你的存在。他想。然后,猛一转身,往来路走去。
坐在驾驶座上,点燃一根烟,猛吸了几口,扔掉烟蒂,打着火,直奔酒店。
三分剑气,七分月光。这个世界,不再有惆怅。
这一夜,睡得很踏实。直到第二天接近正午才醒来。一丝不苟的洗漱后,在背包里找了一件抓绒的户外运动装,带上帽子,背上背包,退房之后,在酒店附近找了家面馆,点了三两牛肉面。吃完,额头已经有了一层细微的汗珠。
上车之后,打开手机导航,输入南山一棵树。这是他今天下午的行程。
七弯八拐的上了东水门大桥,过了一会,便开始爬山。山道坡度较大,弯道又多又急。他放慢了速度。
山道两侧上山下山的人不少,三五成群的。也有小情侣,或者追逐打闹嬉笑嗔骂,或者勾肩搭背窃窃私语。两边的树林多是杉树和松树,即便是深秋,也是一簇簇翠绿,偶然还可见丛林中开着一两枝月季。完全看不出严冬即将来临。
到了南山一棵树,他发现道路两旁都停满了车,自己已经无法停靠在路边了。略一沉思,便继续往山上开去。反正沿路返回,回来的时候再去。
到了山顶,顺着导示牌,驱车来到抗战遗址博物馆,进去之后随意的溜达了一圈,再到了南山植物园。
也只是意兴阑珊的逛了逛,信步走到月亮湖。山顶的湖泊,水质并不是很好,但尚属清澈,没有那种群山遮挡的湖泊的味道,另是一种风采。他沿着湖畔的小径,围着月亮湖绕了一转,又转到了涂山广场。
可能是周末,山上的人比较多。特别是年轻的学生,成群结队的来来去去。南山上有重庆邮电大学和重庆二外、二师等几所高校。那荷尔蒙霸气侧漏的青春飞扬,让齐格也不知不觉的有了一些朝气。
对于穿凿附会的历史,他是不屑一顾的。看看时间,下午四点多了。心里算了算,不好!于是赶紧往回走。
一路上迅速的穿过街道,来到植物园停车场,开车离开了南山的山顶。经过南山一棵树的时候,心里挣扎了一下,最终还是离开了。这是路过而不入,上次是和夏琪一起来的,那次人太多,没能上去。
他伸手给自己脸颊一巴掌。然后打开音响,beyond那沧桑得可以穿透历史的的声音响了起来。不巧的是,正好是《喜欢你》。
“喜欢你,那双眼动人,笑声更迷人。愿再可,轻抚你,那可爱面容,挽手说梦话,像昨天,你共我……”
他没有换音乐。眼角又开始湿润了。
他将车停在一个比较宽的路边,听完这首歌。然后擦干眼泪,取出碟盒里的CD,擦了擦上面的灰尘。打开窗户,随手一扬,碟片飞了出去。消失在树林里。
夏琪,这是我最后一次为你流泪。齐格心里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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