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知不觉就半年了。哎……”母亲陷入了沉思。
他也不知道怎么接话。
相对于母亲，父亲对他寄予了更大的期望。
齐格曾是他的骄傲。小时候，齐格的成绩是相当优秀的，他有着异乎寻常的举一反三的学习能力，总是很轻易的把握本质。那个时候，他的成绩单，就是父亲最大的安慰。但是，幼小的齐格，却总是听到父亲经常挂在嘴边的口头禅：将就吧。放佛无论齐格怎么努力，总是得不到他的认可。只要成绩掉到班级的前三之后，父亲那张脸上便再也很难见到笑容。
中学的时候，离开家读住校，齐格开启了无法无天模式。他不再按时完成作业，开始看一些杂七杂八的书。好在成绩尚可，并没有引起家里的重视。然而，进入高中之后，他开始抽烟，开始逃课，开始早恋。
经过无数轮的交锋，父亲与他私底下达成了一个折中的方案：每月给他固定的烟钱，也不干涉他谈恋爱，但是必须保证成绩在前三。
然而，令他没想到的是，那女孩儿父母发现她早恋后，迅速为她转了学校，并与他断绝了联系。齐格从此变得沉默寡言，不再与同学们交流，也不再参与任何集体活动，同时，抽烟的事被抓住了几次。那个时候还没有动不动就请家长这一说，齐格成为了老师眼中的刺头。原因在于，他的成绩确实太好了。那个年代，考取大学，是一件很不得了的事，不说百里挑一，至少也是五十里挑一。学校也没有好办法，只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后来如愿考上了大学，在齐格看来，他只是完成与父亲的交易。
在那个包分配的时代，齐格大学毕业后铁定成为国家干部。从此后，父亲在外人面前趾高气扬，却在齐格面前开始变得唯唯诺诺起来。这时，齐格才明白父亲的懦弱与虚荣。
“你爸的生日快到了，你明天去祭奠一下。”母亲说。
“好！”为人子，无论如何，祭奠一下总是应该的。
“顺便告诉他，我很好。你们都好。”母亲说。
好么？母亲的孤独，他能够感受到，根本说不上好。自己呢？呃……还好吧。毕竟有了小青。父亲，对小青还满意么？他感觉自己眼里有什么东西闯进去了。
等母亲睡下，躺在床上，齐格情绪有些低落。不多久，小青发来微信：“夫君，在吗？”
小青的消息是一剂灵药，很快将他拉了回来：“小乖乖，夫君向你报道。”
“夫君，你的小乖乖想你。你在做什么呢？”
“在我妈这里，老房子还没收拾好。那边的房子已经退租了。”
“那和那个借钱的人联系好了没有？”
“联系了，明天我去他办公室。实在不行的话，我就先过来。”
“真的？”小青明显十分的高兴。
“你夫君能骗你吗？”
“你个大骗子，把我骗到手了还说不骗我。哼！还把我一个人扔在这里！回来看我收拾你。”
“冤枉啊！小乖乖饶命啊！夫君真的没有骗你啊！”齐格笑了。
两人打情骂俏了一阵，小青说那边订货的商家需要定金，齐格给她转了五万过去。
小青吓了一跳：“哪用得着这么多？只要两万就行。”
“先收着吧，用钱的地方多，不必每花一笔钱都要找我。”他自己很不喜欢那种感觉，所以也并不希望小青有那种感觉。
“好吧，我就当我挣自己的嫁妆了。好夫君，你怎么这么好呢？”小青道。
“敬畏天上的神灵，守护自己的女人，保卫自己的信仰。仅次于神灵的存在啊，我不对你好还行？”
“我感觉我真的沉沦了。”小青回道，“越这样我越害怕，真的害怕哪一天没有你。”
“放心了，你的夫君永远陪着小乖乖的。今后不要说这种傻话了。”
满腔的柔情，驱散了冬夜的阴寒，也驱走了一些不快的回忆。
拎着一大包东西来到父亲的坟前。点上香烛，将带来的一叠煮熟的毛豆，还有一袋牛肉干，一包烟，几个水果摆放在祭台上。打开酒瓶，泼洒在地。然后又如往常一样坐在地上，默默地看着墓碑上的黑白照片。
“我妈说，她很好，我们大家都很好。我又给你找了一个儿媳妇，很年轻，很漂亮，善解人意。你那些邻居，应该没人可以跟你儿子相比了。”
“齐讷明年退伍了，也马上工作了。只要他高兴就好，我不想他像我一样，活得太累。”
“我不想那么要强，也不想那么虚荣。我只想活得真实一点，活得高兴一点。”
“放心吧，我们都会好好的。”
齐格点着一支烟，含在嘴里，喃喃自语。良久才站起身，鞠了三个躬。然后，挥挥手，走向自己的车。打开车门后，又回头望了一眼，只见坟墓上枯黄的草茎，在寒风中瑟瑟发抖。
昨天约好了孙大胖在他办公室见面。孙大胖曾是齐格的同事，在一家本土房地产开发公司工作。当时他负责策划，孙大胖负责销售，两人联手，创造了当地楼市的很多第一。后来两人都离职，齐格去了重庆的一家开发公司，孙大胖则自己开办了一个代理公司。开始几年，楼市需求暴涨，孙大胖赚了不少，但这两年却不知道怎么回事，一直走下坡路。以至于有一段时间员工工资都开不出。不得不找齐格借了几万元才度过难关。
来到楼下，他先给孙大胖打了一个电话，对方很快接听了电话，匆匆说道：“齐哥啊，你到了？那你先上来在我办公室坐坐，我在开一个会，马上就好。”
齐格停好车，好整以暇的来到寻大胖的办公室，自己泡了一杯茶，眯着眼睛等着。十来分钟后，孙大胖的声音从背后传来：“齐哥，不好意思。刚才召集市场部的开个碰头会。让你久等了。”
孙大胖是个名副其实的胖子。一米六几的个头儿，身形却比齐格大了一倍，脑袋圆滚滚的，留着小平头。齐格站起来握了握他的手，道：“忙就是好事，证明还有事做啊。不会打搅你吧？”
“不会不会！”孙大胖给齐格的茶杯里续上水，然后转到自己的椅子上坐下，“齐哥，真不好意思，把你拖了这么久。对不起了齐哥。”
齐格也客气道：“也不是多大的事，最近怎么样？”
“这两年也不知道怎么了，去化进度太慢了。”孙大胖扶了扶眼镜，“现在手里只有一个项目，说大不大说小不小，只有十二万方。本来应该是一个短平快项目的，但是，这销售进度始终上不来。”
“现在还是你自己做策划？”齐格问。
“是啊，降低成本嘛。”孙大胖无奈的说。
齐格：“这就是你的问题了。我们老了，跟不上趟了。总是一些老的手法，怎么和现在的年轻人拼啊？”
孙大胖：“我这也是没办法啊。现在一个专业的策划人，你知道工资多少？每月一万五的底薪！”
“不过就是一套房子的提成罢了。一个好的策划人，带来的收益肯定不止这个的吧？”齐格很是鄙视他的小家子气。
“问题是，我找了几个策划人啊，效果都不大啊。哎，不说了。这样，齐哥，我这里先还上你三万，剩下两万和利息估计还得晚一点，我争取春节前全部还上吧。”
齐格略顿了一顿，说：“行！也不着急。不过，听我的，你还是请一个专职策划人。”
“再说吧。你也知道，现在策划人难找啊。我们这地方太小了，容不下大佛啊。”孙大胖苦着脸说。
“没那么严重，”齐格站起身，“我可能最近要去陕西呆一段时间。不然的话我倒是可以帮帮你的。可能明天就要走，就不打扰你了。”
“去陕西？有项目吗？”孙大胖条件反射的问道。
“没有项目，我女朋友在那边。陕西A市。”齐格笑道。
“哦哦，今晚要不一起聚聚？”孙大胖有些失望。
“不了。我要作下准备。说不准今晚就要走。”
“那就太遗憾了。我送送你。”孙大胖笨拙的从班桌里面出来，“好久没有聚了，本来还想多坐一坐的。呃……对了，距离A市不远的D市有个项目在招营销总监。有没有兴趣？他本来是要我去的，你知道，我这边也丢不开。”
“还是……再说吧。我先过去看看再说。”两人来到电梯口，齐格转过身对孙大胖说。他本想一口回绝的，但是话到嘴边还是换了说法。
孙大胖算是齐格最放心的朋友，一个好人，一个真正的实在人。与他交往这么多年，从来不算计别人。但是，实在人这个词，从另一个角度说，便是一个不懂得变通、注重眼前利益的人。但是，不管怎么说，让别人放心，这便是一个最大的优点。这个人一个特点就是会让人将事情放心的委托给他，但没有人会和他成为真正交心的朋友。利用他的成分居多。
对于孙大胖说的D市项目，他当时脑子里迅速的转了一下：让孙大胖过去帮忙，说明这个项目并不是很难，也并不是很大。这种项目齐格很喜欢，他不想让自己在一个地方呆的太久，也不喜欢让自己太过忙碌。D市到A市只有三百公里。开车只需不到四小时。相较于F市，短了一大半里程。对于经常一个人出去游玩，经常面对中国地图痴迷的齐格来说，这些知识点基本上归于常识级别。三四个小时的车程，也就是说，他基本上可以经常往返于D、A两地。现在自己正好没有事做，这是一个较好的备选方案。
上了车，他给小青发了一个消息：“我准备今晚过来，期待明天早上能看到你。”然后发动车，往家里奔去。
两个家政大姐正在费力的擦洗着地板，清洁已接近尾声。他懒得查看，开始收拾东西，犹豫了几次，还是将自己两套西服和风衣放进了箱子里，并在书架上选了一摞书。
这时，小青才回消息：“啊？这么快？刚才在培训。”
“怎么了？不好吗？”
“好哇，你的小乖乖好想夫君的。”
“明天早上就能看见了。我今晚到那边估计也是凌晨一点左右。你自己晚上早点休息。”
“好。明天让他们休息一天，我陪你好不好？”
“啊？好好好。”齐格当然是求之不得。
他迫不及待的让家政收工，结完账便带着两个大箱子匆匆下楼，发动汽车。想了想，给自己的妹妹发了一个消息，说自己要去A市，让她留意一下母亲。然后迅速的出了小区、出城、上高速。
对这个城市，齐格总是有一种想要挣脱的冲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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