齐磊出尽了风头,这才得意地一笑,挥手道:“干活,上灰!”
振华给齐磊提了一桶砂浆过去,低声问道:“在哪学的本事,忽然变得这么厉害了?”
“我聪明,自学成才不行吗?”齐磊嘿嘿一笑。
“行,好好干吧齐师傅!”振华点头一笑。
他知道,从此以后,齐磊就是瓦匠大师傅了。再多的讽刺嘲笑,再多的艰难困苦,也改变不了齐磊是大师傅的事实。
赵成海在村子里借木梯和木板,用做搭跳板的材料,这时候刚刚回来。
老夫子也拄着拐棍,从村头走了过来。
赵成海还没来得及打招呼,齐磊却喧宾夺主,放下瓦刀,冲着老夫子一拱手,咧嘴笑道:“姚老夫子,你这是来‘扤’些什么呀?”
扤,读如雾,是一个很生僻的字,偏偏在这古风尚存的乡下,被老年人经常说起。
老年人见面打招呼,不问你搞什么干什么弄什么,而是问你“扤”什么!因为‘搞、干、弄’说起来不文雅,容易被人想歪,不符合老年人的身份。
齐磊一开始不知道这个字怎么写,便跑去刁难老夫子。
老夫子果然博学,对齐磊解释:扤,是赣省方言,万能动词,相当于现在说的‘搞、干、弄’。
齐磊又问:为什么赣省方言,会流传到我们皖中地区?
老夫子继续解释:皖中地区,大多人的先祖,是宋末元初从赣省移民而来的,所以就有部分赣西方言,保留了下来。
齐磊不相信,眨巴眨巴眼睛:这么说,我们老家还是赣省的?
老夫子打开自家的族谱,指着第二页上面的两行大字,让齐磊自己看。
那上面印着一副对联:江西分故土,皖北振家声。
齐磊自此学会了这个‘扤’字的用法,见人打招呼,就学着老年人的腔调,问人家‘扤’什么。
老夫子看见齐磊作揖打拱的,便点头一笑:“哦,我来找振华他爹。”
赵成海也迎了上来,给老夫子敬烟。
老夫子掏出十块钱份子钱,放在赵成海的手里,说道:“上梁的日子我算了一下,二月初二,或者初四初八都可以。这十块钱是我的心意,恭喜你华厦落成,就当我买二百头炮仗,给你添个热闹。”
赵成海连连道谢,挽留老夫子在这里吃午饭。
老夫子却连连摆手:“不了不了,等到架梁那天,我肯定来喝酒!”
齐磊这破嘴又忍不住,叫道:“老夫子真是太‘道学’了,就在这里吃饭不好吗?何必这么‘迂拙’?”
瓦匠们都知道齐磊在拿老夫子开涮,各自嘻嘻哈哈地大笑。
老夫子却不以为意,呵呵笑着,挥手而去。因为老年人被人说‘道学’和‘迂拙’,是一种荣耀。
赵成海也知道小裁缝来了,抓抓头皮,进厨房里和小裁缝打招呼。
章克香正在灶下烧火,急忙起身问好:“大叔,我给你拜年来了。”
“好好好,还辛苦你烧饭,真是怠慢你了。”赵成海呵呵一笑,打过招呼,又回到前面干活。
转眼就是吃饭时分。
两张桌子拼在一起,放在后院,匠人和帮忙的乡亲们洗了脸,就在这里露天用餐。
章克香和春兰穿梭不停,拿碗筷,拿酒杯,端菜送酒。
振华坐在桌子下横,给大家斟酒。
齐磊坐在桌子边,冲着章克香叫道:“章师傅,来喝一杯!”
章克香摇头一笑:“我是来跑堂端菜的,不喝酒。”
其他的匠人们也跟着起哄:“裁缝师傅来喝一杯,认识认识,以后我们去做衣服,也给我们打个折!”
齐磊更是咧嘴大笑:“叫你来你就来,年纪轻轻的,怎么这么‘道学’这么‘迂拙’?”
章克香被众人说得起了火,真的从厨房里拿了一只白瓷酒杯,站在了振华的身边,倒满酒,大大方方地举杯,对匠人和帮忙的乡亲们说道:“各位师傅辛苦了,我敬大家。”
众人慌忙站起来,各自举杯。
章克香真的放开了,瓦匠们反倒有些局促。
翠红靠在厨房门边,看着眼前的一幕,欢喜得几乎要流泪。
房子有了,儿媳有了,以后的日子就是带孙子享清福,母慈子孝儿孙绕膝。农村人活到这个份上,还不什么不满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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