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着,他就把事情原委讲了一遍,唐荆川闻言,顿时哦了一声,不过,却也不大相信,他乃是文武全才,论文,是嘉靖八大才子,三大家,论武,江湖上都奉承他是一代宗师,著有《武编》(注1)一书。
这种人,自然不相信有比自己更厉害的人,何况一个十七岁少年阵斩数百这种话。
在他想来,自然是西商骁勇拼命,那少年或许有些武艺在身,又是西商首领张石洲的子侄辈,张石洲捧他,那也是很正常的,故此把西商骁勇的战绩都算到那少年头上。
当下他就一笑,“不管如何,你指挥若定,总是功绩。”
看唐荆川这么说,吴尧山只得再次拱手,“下官惭愧。”
唐荆川这时候就说,“倭寇也不是三头六臂,只要将士用命,自然能敌而克之,我意,今夜夜袭,尧山以为如何?”
他问如何,可实际上,根本不是商量的语气,吴尧山也清楚得很,人家是兵部主事,巡按江北军务,自己这个巡按御史,人家作为老前辈,只是客气一下,千万别当真。
看吴尧山赞同,唐荆川也很高兴,毕竟,大家都赞同和孤注一掷执意开战,区别还是很大的,他二十三岁中进士,当年傲气不羁,不肯奉承张阁老,导致在家闲赋数年,都快长霉了,幸好有同年赵梅村举荐,这才再次入仕为官,如今也算是成熟了,懂得团结身边同志了。
“如此。”他转头就看吴桂芳,“贵府麾下可有果敢之士?”
他意思是说,你夹袋里面有没有自己人想要提拔的,提溜出来,这场大战,必定大捷,到时候也好分润功绩。
吴桂芳闻言就苦笑,“不敢期满荆川先生,如今扬州卫指挥重伤,有位闲赋的老将军,却也八十岁了,昨日出战,颇有斩获,但这时候怕也没精力,倒是盐商总局张石洲家中教头李春生,乃是边军出身,曾经阵斩七十余,一直在领着队伍弹压地方防止有刁滑歹人趁机作乱……”
唐荆川一听,这个也行,既然是边军出身,那是老行伍,懂得令行禁止,且又是西商骁勇的教头,正好方便用他,当下就点头,“事不宜迟,立刻出发。”
“先生何妨歇息一晚,明日再战……”这时候通判唐懋经就拍马屁。可惜,拍到马腿上了,唐荆川顿时就一瞪眼,说,我昨日恰好在仪征卫巡按军务,得漕帮帮主卜冠遂乘快舟禀告倭寇寇情,顿时点了大军星夜来此,难道是为了歇息的么!即便我肯,我手下军士也不肯,军士肯,漕帮义气壮士也不肯……
一番话把唐懋经说得面红耳赤,连连作揖说,下官知错。
唐荆川这才哼了一声,吴桂芳虽然没什么大本事,但是,他没有不懂装懂,其实也算是本事,何况作为官僚,他其实也是合格的,当即叫腿脚快的衙兵就去寻找李春生。
没一忽儿,李春生领着二十来个西商骁勇进来,到了跟前,噗通一跪,“卑职李春生,见过老爷。”
唐荆川看他这样,就有些奇怪,“怎么?你见过我?”
“卑职以前在边军做把总,曾经跟随将主爷爷到北京城兵部公办,当时老爷在兵部做郎中,卑职跟将主爷爷一起给老爷磕过头……”李春生毕恭毕敬。
要是康飞见了,肯定要喷他是个跪久了不懂站起来的奴才心态,但是,这在大明朝,的确就形成了一种隐性的上下级关系,可称之为【门下】,要是脸皮厚一点,扑上去抱住大腿喊一句【我是老爷累世的门下,家生子一般】,老爷自然免不得要给你一份差事。
唐荆川听他这么一说,这便是自己人了,故此大为放心,就叫他统带外面那些睡觉的骁勇和丁壮,合着自己手下仪征卫以及漕帮义士,共计六千余。
他从仪征卫过来,用的是舟船,大多都是漕帮运量的小快舟,走河道非常之便捷,故此就准备从南边水门出城。
吴尧山陪同唐荆川出城,到了水关龙抬头处,看见原本守护城门的副千户朱祺领着一帮人躲躲闪闪的,顿时大为生气,原本还觉得朱祺此人值得提拔,如今看来,真是狗肉上不了酒席,当下大喝了一声,“混账,你一个副千户,躲躲闪闪成何体统?”
他说着,大踏步就走上去,劈脸就给朱祺一个大嘴巴子,冷不防朱祺伸手叼住他的手腕,就把他胳膊扭在了背后,一只手更是直接卡住了他的脖子,把他掐得面红耳赤。
“别过来。”朱祺脸上豆大的汗珠顺着下巴就往下滴。
不远些,汪直长叹了一口气,这朱祺,真是狗肉上不得台盘,这一慌,自己把自己给怯露了,看来,大事不成了……他是个临事有大决断的人,虽然原本的妙计被莫名其妙地破坏了,却毫不可惜,当即抽身便走,隐进了黑暗中。
注1:唐荆川在明代与文武两途都号称大家,不过,看他的武编里面写【选诸军勇士数百人,教以舞剑,皆能掷剑空中,跃其身左右承之,妙绝无比。会北戎遗使修贡,赐宴便殿,因出剑士示之,袒裼鼓澡,挥刃而入,跳掷承接,霜锋雪刃,飞舞满空】也就是所谓的花法,大概就能知道他的武艺水平了,此外,他的兵书里面还有什么【避箭法】【鬼门关】之类荒谬不经的地方。
这个人大约就和民国的剑神李景林差不多,说起来名声大得不得了,仔细去找战绩,就会发现几乎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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