合抱粗的鱼梁木,手指粗细的鱼梁木,碗口粗的鱼梁木,无数的白色树干挤在一起,像一片神灵的埋骨之地。
山包下。
是一个世界。
属于森林之子的地下世界。
在山姆的指引下离开长城,布兰坐在冷手那只巨大麋鹿背上,日行数十里、上百里,往北走了快一个月。
日升日落,跨越山河森林,终于来到这处好似旧神坟墓的山包脚下。
无以计数的尸鬼包围着山包,就像百万大军围困一座城市。
布兰刚过来时,尸鬼们都被积雪掩埋——他甚至不知道它们围在这儿多久了。
冷手没说错,山洞有魔法覆盖,尸鬼们进不来,冷手自己也进不来。
能进去的只有身体温暖的活人。
布兰见到好多松鼠人,恍惚间,他跨步迈入老奶妈的故事里。
那些森林之子个头像个孩子,十岁大孩子,眼睛硕大澄澈,各种颜色都有,如猫眼般狭长,身上穿着树叶编织的斗篷,皮肤像雌鹿,斑点密布。
“好多松鼠人!几十个,上百个。”布兰欢呼道。
“多?不,我们只剩这些族人了。”松鼠人有清澈女孩般的嗓音,语气却十分哀伤。
“松鼠人好像孩子。”梅拉·黎德道。
“先民叫我们孩子,巨人叫我们松鼠,但我们既不是松鼠,也不是孩子。森林之子的名字在源语中的意思是‘歌颂大地之人’,早在你们的古语诞生之前,我们已用自己的语言歌唱了数百万年。”歌者说。
梅拉道:“但你说的是通用语。”
“这是为了他,我说源语他听不懂。”歌者指着布兰道。
“我出生于魔龙的时代,游走人间两百年,观察、倾听和学习,我还会说瓦雷利亚语呢!
我见过人瑞王,我见证血龙狂舞,魔龙凋零。
我本想继续游历,但双腿酸痛,人间的一切让我心神疲惫,所以转身回家了。”歌者语气沧桑,眸光深邃。
“天呐,两百年!?”梅拉与布兰一起惊呼。
歌者笑道:“也许,我还能对下一个两百年遇到的客人诉说你们的故事,布兰的故事,龙女王的故事。”
“龙女王是谁?”布兰疑惑道。
“等你成为三眼乌鸦后,可以自己去看,她的故事已经铭刻在树叶上,树根下,永久永久。”歌者叹息道。
“你有名字么?”布兰问。
“_”歌者张开嘴巴,发出一个奇怪的读音。
“用源语来表述,只一个符号。”她说。
“如果换成通用语呢?”布兰继续问。
“很长很长,有数千字,你可以叫我......‘叶子’。”歌者说。
歌者举着火把在前面带路,跨过一片蟒蛇般粗长的鱼梁木树根,越过几条地下河,又走过一道横跨峡谷两端的窄桥。
最终,布兰、阿多、黎德姐弟随歌者来到一个堆满鱼梁木树根的洞穴。
洞穴最中心的位置,鱼梁木编织成一个王座,上面有一具骸骨之王。
他身体瘦弱,黑色的衣衫破烂腐朽,树根缠绕躯干内外,犹如木头蟒蛇,其中一条穿过他的裤子,钻入他干枯的大腿,再从肩膀探出。
星星点点的暗红色树叶在他头骨上生长,无数灰蘑菇占据了他的额头。
仅存的一小块皮肤绷在他脸上,又紧又硬犹如白色皮革。即便这块皮肤也在崩裂,到处都有棕色或黄色的骨头从下面支出来。
他有一只眼睛,像血池一样红,另一只眼眶有一条细细的白树根从空眼眶中爬下脸颊,扎入脖子里。
这是一个与鱼梁木生长在一起的人。
“三眼乌鸦?”布兰不确定道。
“是的,三眼乌鸦,布林登河文,血鸦公爵,守夜人总司令,都是我!”
死尸的红眼里有了光彩:“布兰,你总算来了。我观察了你很久,用一千零一只眼睛见证了你的降生,见你迈出人生第一步,讲出人生第一个词,投入人生第一个梦,我亲眼见你坠落高塔。”
布兰看看自己的腿,期待地说:“我的腿摔断了,您能治好它吗?”
布林登道:“我做不到。”
泪水从布兰眼中涌出,他脆弱地哭泣:“可是,你屡次进入我的梦中,让我来找你,而我千辛万苦来到这...就是来治腿的。”
“坚强点,孩子,你来这儿的使命不是治腿,而是继承我的位子,成为三眼乌鸦!”布林登道。
“继承你的位子?”
看着身体与树根长在一起、脑袋长蘑菇的布林登,9岁的小布兰身子瑟缩,哭得越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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