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把伞撑到穆轻眉头上,语气中是慌乱与焦急:“殿下,祖母这些天病得厉害,您帮帮我吧……你也知道我家如今的状况,全城医官听说是南安侯府,没一个人肯去,就连阿姐许的夫家也……”
南安侯被勒令留在三川不得回来,兄长惹了圣怒,入了牢狱;这个才十五六岁、过去整天想着偷跑出去钓鱼的少年,这个太学中先生人人称颂说有可能成为一朝人才的孩子,如今却到了连给祖母找一个大夫都走投无路的境况。
张甫临这些天饱受了旧识世交的漠然,面对身为皇家女的穆轻眉,既有蠢蠢欲动的盼望,又带着怕被拒绝的小心翼翼。他不敢看穆轻眉的神情,自顾自地说下去:“京城中提到张家人人自危,恨不得立即划开界限,都说陛下过了年就要清算南安侯;我也知道如今张家是一身腥,谁人沾上都是麻烦,哪敢轻易求人,阿姐哭成泪人也铁了心不去找您;可是殿下,我实在是找不到大夫了,您帮帮我吧……”
大概是跑遍了这条巷子的所有医馆,这样冷的天,张甫临头上却密布着汗珠。穆轻眉给他递了帕子,干脆利落道:“你把汗擦擦,然后去我府上找若云,让她去请太医;我先去侯府看看老夫人。”
张甫临得了她这句话,着实松了口气,把伞塞到穆轻眉手里,来不及多说便又往公主府跑。
圣心易变,朝堂便随着风云变幻,难以捉摸。不过半月功夫,南安侯府已经变了番模样,门口哪还有三三两两聚着的守门小厮,唯独一个老仆听到穆轻眉敲门,拄着拐杖过来。
穆轻眉被一路引进老夫人的住所,这府里如今只剩下女眷,围着老夫人照顾。张思媛瞧见穆轻眉,先是震惊,转而便开始哭泣,她到底是深闺里的小姐,哪里想过会有这样的变故,苦撑了这许多天,自己心里早已经崩溃。见着穆轻眉竟还肯来,抓着她的手只一味落泪。
穆轻眉安抚了她,便被引着去看老夫人。年已八十的老妇人卧在榻上,面色是死一样的灰白,瞧见穆轻眉,竟还挣扎着要起来,穆轻眉快步过去扶她躺下,给她把起脉来。
那脉象是显而易见的衰败之气,穆轻眉哪敢多言,只道:“老夫人是有福的人,我多送些补品过来,这些天安心养病,切莫多想,总会好起来的。”
老夫人却比穆轻眉看得坦然:“我也是半身入土的人,多活一日、少活一日,有何区别?只是我的这些个孩子们啊……”
她这话一出,满屋的女眷们又是一阵压抑的抽泣,穆轻眉硬着头皮听下去:“我的长孙惹下祸,该赔的、卖的,这些天我都照做;能想到的办法算是都用了,只求好歹能把这祸端弥补几分,好歹让我这把老骨头死前见见这个孽障——我这话说的自私,只是将死之人,也就这么点儿愿望,他带给家族荣光也好,惹得家族倾覆也罢,都是我的孙儿——殿下啊!就算是隔着牢狱远远的一面,您帮帮我,成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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