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岚飘曳青罗带,雨燕穿梭把绿裁,花溪流水映桃腮。林若黛,谁共踏春来。
奇峰莫道千千碍,登顶好抒情满怀,追风逐日上天台。云似海,我欲放轻排。”
京城春节。灯火辉煌,火树银花。
也不知是哪个楼阁传出的歌谣,唱者声音还稚嫩着,却能听出这嗓音中底气十足,约莫是练了许久,每个字眼都咬得清楚,每个音都转得自然。
往来人群皆是热闹得很,而人声鼎沸处,是云南那边来的人在当街表演技艺——每个人戴着不同的鬼怪面具。有的似神仙威严,有的似恶鬼可怖,赤面阎罗手持铁圈套火,黑面牛王嘴中含气狠狠喷出,火光乍然喷薄而出,众人唏嘘不已,那火球迅速穿越铁圈,映在白面赤脚仙者脸上,他稳稳接过放与一只火把上,踮脚而立。
霎时间叫好声响成一片,一粉面桃花小姑娘端着锣绕场转起,反了面的锣里叮叮当当的掉满了钱币。
趁着热闹劲儿,黑面牛王扬起一旁红色布帘,一个面具小摊五彩斑斓的,十分夺人眼球。
宁衡觉得有趣,也跟着兄弟去排队购买。当时不过五岁左右,对于小孩而言,这股新鲜劲儿正是上头时候。
左右纠结之下,他挑了个金脸小妖的面具,付钱时那赤面阎罗认真道:“小公子定要记得,摘下面具是人,戴上面具是神。”
月上中天,人群互相推着引着,摩肩接踵,一派市井欢愉。这节日的热闹,挤挤挨挨间夹杂着各色花灯,尽是火树银花。
小宁衡与兄弟们走散了,下人也寻不着影子。
他倒是胆大得很,直直地就在人群里穿梭着,哪处热闹便往哪扎。约是买蜜枣的功夫,让贼人看到了他衣袋里的钱币,心生歹念,仗着他幼小,将人掳走。
宁衡醒来时已经手脚被绑,嘴里被塞了布段出不了声音,同其他小孩一样,都被扔在城隍庙的小角落。他迷迷糊糊地往旁边看,不远处有一皮肤黝黑的男人,看起来虎背熊腰得很,正在与一老婆子交换票据。
彼时宁衡年龄虽小,但也心知这是拐卖儿童的案子,他不像周围的孩童一样哭泣,而是安静思考如何自保,再是自救。
四下张望,眼瞅墙角有一要饭乞丐留下了的破碗,他默不作声地往那儿挪动,就这着那个破碗的破口处一点点地磨着绳索。
“然后他就得救了?”
彼时,小妖已换了一身小厮男装,娟秀的长发用木簪高高竖起,额前落下几缕碎发,看着确实有那俊朗小生的味道。
两人正等在怡亲王府前,一个站得笔直,一个蹲在门栏上,这厢讲故事的无双接着开口,“当年穆国樟大人还未成户部尚书,隶属刑部,在郡王自救成功之前,他带人围了那城隍庙,才救出了咱们郡王和其他小孩。”
“这冰块脸小时候便如此厉害了,我看他不需要就也能自己逃出生天吧。”背后对人说三道四,她倒是自然得很。
“话是这么说。”无双对此十分得意,诚然将这揶揄的话当做是对宁衡的夸奖了,“可是该谢还是得谢的,咱家郡王是绝不愿意欠人情的,但凡有机会,定是还得清清楚楚。”
“怪不得我刚才听那过路人朝咱们指指点点,说这车内人冷血无情。”
她手指弯弯,勾了节狗尾巴草盘在指关节处,这自言自语的话教无双听去颇为气闷,刚想反驳她,背后清冷地传来了宁衡的声音,“市井小人的饭后闲话,你这是听信了还是认可了?”
闻言,十六夜一怔,赶紧扔了这狗尾巴草,回身低眸颔首恭恭敬敬道,“没有没有,郡王温柔体贴,善解人意,岂是那些只知道闲言碎嘴的泼妇能懂得的!”
她笑呵呵地抬起头,眼前这人已经换上了干净的衣衫,一袭白衣清爽利落,恍然间还以为只是轻便素衣,细看才发觉这衣服上竟还勾勒着金丝纹理,袖口绣上了几根碧叶翠竹,华贵而不失高雅。
“郡王心胸宽广,肯定不会将这些记挂在心吧。”
没了腰间的长剑,反是拿着把斯文折扇,宁衡此番俨然一副京城公子做派,他冷冷道,“那是自然。”
而见这身衣衫不凡,还有相貌加分,十六夜一时看得有些痴了。那人则是缓缓走近,瞥了眼她,小妖连忙笑颜迎上,而宁衡却是毫不留情地抬脚,朝她蹲着的膝盖窝狠狠踹去,后者一个没撑住便狼狈地滚下台阶。
“走了。”
他说得云淡风轻,绕过小妖身侧时恍若无物。
小气鬼!他果然还是在意!
没有命车夫跟随,无双便坐在车外驭马。车内一人一妖,气氛很是僵硬,十六夜吃痛地捂着屁股,心里堵气。
“一会儿入了穆府,不要说话,不要四处乱看。”
听了宁衡的吩咐,她望着窗外点点头,本是活泼好动得很,这厢倒是故意闷不做声。
“不回话?”宁衡注视着她。
“回郡王,我怕我一会儿憋不住,扮不好这小厮模样给您丢脸,我先练练。”
“你不是最会行骗了吗。”说着是个问句,可并没有要她回答的意思,宁衡淡淡道,“照常发挥。”
这厮着实可恶,人家生气了还要冷嘲热讽!
她本是颇不自在,说不过还打不过,表情沉沉,忽而脑子机灵一转,冲着宁衡微微一笑,“彼此彼此,想到翠微山三日您扮作商户子弟,我竟丝毫没有看出异样。真是让人感叹,堂堂郡王,行骗起来也是如此神态自若,不输我这小妖怪,骗术了得。”
“那是你蠢。”
她以为自己噎得了他,却不料是给自己下了绊子。
——我还是闭嘴吧。
黑幕徐徐盘上,连带着有地下往上反的寒气。
几个人在尚书府内多待了会儿,本是想简单的了解了一下情况,再拿几张画像便可以暂时告一段落。但不料那小少爷的生母哭得悲戚,说话间还晕了好几次。穆国樟见此心疼得很,又想到乖孙的可爱,老爷子一口气差点没提上来,穆靖赶紧去叫大夫。
这穆府没由来的一番热闹,来来往往都是急赤白咧的人,急匆匆地进来,煞白着脸出去。忙活了好一阵,宁衡三人才告辞出了府。
毕竟眼下即将入夜,再过会儿,怕是就要到那三更天了,不再适合寻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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