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兄先前三请为北进先锋,郎君虽然最后不用,但汝之忠心及立功之心他已知晓。
现在郎君威望日隆,用人已经可以随心,此次回师讨平山越,兄长定在军中。
既然郎君此番回来会用兄长,吾又何必多此一举再去君侯面前多言。
这样用处不大,反而会让君侯多思,觉得我们徐家内外相连,如此反而不美。”
孙翊是人主,他要是起疑,甚至都不需要证据,只要心中存在芥蒂,徐家就会大祸临头。
这就是一个有了威望后的人主的权力。
生杀予夺,升官拜爵,皆在其一念间。
说道最后,徐灵伊想起这段时间来,徐琨多次来寻她。
心中有所担忧的她用不符合她这个年纪的口气劝谏徐琨道,
“先君早卒,郎君承基,此是吾徐家腾飞之机,但也意味着吾徐家以后处在了风口浪尖,机会往往与危险并存。
大兄心中怀有冀望无可厚非,只是大兄要谨记,似吾等外戚之族,应严守忠慎二字,如此方能长盛,切勿自误。”
徐氏所言让徐琨陷入了沉思。
他终究不是愚笨之辈,经徐灵伊言及忠慎二字,他也懂了其中的意味。
忠对孙翊,慎对徐氏。
徐琨看着眼前座上的这位妙龄少女,数月前,她还是他疼爱有加的妹妹,如今已经是他的主母了。
虽然感情没变,但身份已经全然不同。
徐氏还是女君,但这个称呼如今已经只属于孙翊的了。
他起身拱手,对着徐灵伊行臣子之礼道,“唯,夫人。”
...
在徐琨离去后,徐灵伊脸色微暗,她用葱指轻轻来回抚摸着艳丽的蜀锦。
刚才徐琨最后的举动让她心里五味杂陈。
她知道徐琨是明白了“忠慎”二字的含义,
也知道就算徐琨对她以后以君臣之礼待之,对她的疼爱也不会减少,
他还是那个从小护佑她的兄长,是她在外最有力的支持者。
只是当自己亦兄亦父的兄长对自己行君臣之礼,称呼自己为夫人时,徐灵伊觉得自己好像失去了一些东西,心中不好受。
但她不后悔自己今日对徐琨的告诫。
今时不同往日,今日对徐琨的告诫,是为了徐家好,是为了徐琨好,也是为了自己好。
外面不知道多少人艳羡自己,年仅十八岁就已经是江东的女主人,卧吴侯之侧,专宠于府内,尊荣无比。
孙翊对其也是宠爱有加,信重不疑,但这是现在,将来呢?
当年孙翊与自己的婚事是由先君孙策一手促成,本来孙母议定的三郎之妻是那毗陵恽氏嫡女。
毗陵恽氏和吴县陆氏为吴郡两大望姓,共为江东世家高门。
其中毗陵恽氏出自西汉名臣杨恽,后因为王莽之乱,杨恽之后迁徙到了毗陵避难,并以先祖之名为氏,改杨姓为恽。
恽氏本就是公卿之后。
自迁居到毗陵后,以治学显闻,族中世代有人为朝廷征辟为官者,世仕扬州州郡。
先祖中历任二千石,千石者足有十数位之多,家族清望非同一般。
加之此代恽氏主母常氏乃是孙母吴氏故交,
当初孙坚死后,孙坚家眷避难江东时,常氏多有援手,也因此,孙翊与那恽氏嫡女早就相识。
后来孙策统一江东后,孙氏显贵异常,孙母为了报答常氏昔日之恩,议定孙策与恽氏嫡女恽清之婚事。
岂料孙策从中更改,选了徐灵伊为孙翊之妻。
因为这个变故,孙母心中一直对常氏心有愧疚,但是孙翊正妻已定,总不能让恽氏嫡女恽清做妾。
可是如今孙翊成为了江东的主人,身份贵重,此时再让恽清做孙翊的妾,便也说的过去。
徐灵伊心思通透,孙母一向念恩并且对这件事念念不忘,重提纳恽清之事是大有可能的。
恽清一旦进入孙府,她背后站的是整个恽氏,是恽氏百年的声望,甚至一直被孙策压制的江东士族,都会将宝押在这个恽氏嫡女身上。
而徐家不过是富春当地豪族,论家门是比不过恽氏的。
就算孙翊没有纳恽清,但以他的身份将来也会有妾室,内室之内的纷争总会可能存在。
而孙翊是江东之主,他的内室之争不会是争风吃醋那么简单。
孙翊的宠信,并不能是自己可以无忧无虑的资本。
智者往往能防患于未然,既然早知有这一天,徐灵伊不如约束好家族,并做好孙翊妻子的角色,宜室宜家,以免将来引发不必要的祸患。
欲戴荣冠,必承其重,
徐灵伊深知这一点。
想完这些后,徐灵伊心中渐渐平静下来。
她低头看了看织到一半的蜀锦,想到这蜀锦是为孙翊所织,嘴角露出温柔动人的笑容。
当初是她主动想嫁予孙翊为妻,如今得偿所愿的她还有什么不满足的呢?
“将来若有得意时,吾必不相负。”
孙翊的这句话音犹在耳。
只是将来,三郎真会无时无刻护住她吗?
徐灵伊觉得有时候挺讨厌自己的聪慧的。
因为聪慧总是会让她认识到人心的善变。
可是当一个聪慧的女子对一件事保持怀疑时,最后却还是选择了相信,这也许就是喜欢吧。
所以自己对心中的那个疑问,徐氏自己给出了答案。
他会。
想到此,徐氏抑郁不在。
明艳动人的她又缓缓开动起织机来,织机的丫丫声再次在这个空荡的房间响起,
要快点织好,郎君快回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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