棠棣用手背按几下脸颊上还湿着的泪痕,很是羞恼,一跺脚转身又跑回秋千架后再也不出来了。
“皇上笑什么?”
走出福宁宫后,崔喜见皇帝仍然面上含笑显是心情不错,便上前凑趣问道。
“朕是笑周正这老头子,从前看起来那么正直的人,到老了忽然转了性,还能写出这么缠绵悱恻的戏本子,赚棠棣这些傻丫头们的眼泪。”
崔喜拉长声音哦了一声,“原来棠棣姑娘方才是读周大人的戏本子才哭得那么伤心啊。”
“原来是这样啊!”
福宁宫的偏殿里,李宫令听完小宫女的讲述,仍然懵懵懂懂。
所以棠棣哭得那么伤心,皇上为什么还能笑得出来,竟然笑得那么大声?
太皇太后在明瓦窗前理着新摘的合欢花,闻言眯着眼睛微笑,又向李宫令道:
“他们少年人的心事,你我这两个老婆子就别去猜了。”
李宫令见她神色喜悦,又想到皇帝对棠棣的心意有明显的变化,便也笑笑应了声是。
又有守在门外的一个宫女走进来求见,李宫令屏退殿内的人将她领了进来。
那宫女行了一礼低声禀报道:
“方才万大人递来消息,皇上又见着仪太妃身边的那个越溪了。”
皇帝的仪仗行走在僻静的御道上,整条宫巷只有一个年长的宫女在低头疾行,来不及回避,便跪在路旁俯身行礼。
“停。”
皇帝抬手让御辇停下,皱眉看向跪在一旁的宫女。
崔喜见状便对那宫女呵斥道:“你抬起头来。”
待那宫女抬起头来,皇帝长长哦了一声,“是你啊,仿佛见过你多次了。”
那宫女不敢多话,又是俯身一拜,倒是崔喜回道:
“这是仪太妃宫里的……”
他话未说完便听皇帝道,“越溪。”
崔喜和越溪都分外惊讶,越溪迅速抬头看了眼皇帝,又立刻垂下了头。
“朕记得你,有一次在福宁宫,你去接嘉和公主回宫。”
“婢子卑贱,竟有幸被皇上记住。”越溪声音清冷又悦儿,如同浮冰和泉水流动中激起的水花。
“因为你的名字,朝为越溪女,暮作吴宫妃。你……”
皇帝脑中一时涌出很多问题,这个名字明明是个故事,是眼前女子的故事?
这名字的主人明明自比为西施,看她身形听她声音,应是极美貌的女子,但如今看来却是满面风霜烟火气,中间有什么变故吗?
但皇帝又本能地顿住,不再多问。
他有克制好奇的本能,也有怀疑的本能。
这个宫女服侍的仪太妃,与张平有往来,背后可能也与延陵王有牵扯;
这个宫女近段时间以来多次出现在他眼前,都是这样幽僻的宫巷里,看似她避无可避,但,皇帝不会就因此相信这是巧合,有服侍太妃的老宫女凑巧出现在皇帝眼前,这谁会信呢?
皇帝看她一眼便转开视线,崔喜吩咐御辇,“起驾。”
御辇载着天子,仪仗前呼后拥地走过,路旁的地上俯身跪拜的宫女始终纹丝不动。
落后几步的崔喜装作不经意回头看她,目光深沉,几分审视探究。
福宁宫里,太皇太后喃喃重复着越溪两个字。
“她这个年岁,也能看出年轻时的容貌必定是拔尖的,她又是一直在仪太妃身边伺候,难道先帝就没有过……”
李宫令吓得跳起来,环视身边,确认宫人们都在外面,这才看向太皇太后。
“您想到什么了?”
太皇太后摇摇头,“哀家都是胡乱猜测的,但总觉得这个人有些怪。”
李宫令思忖片刻,斟酌着说道:
“先帝的那个性子,哪怕是美人,未必就会十分宠幸……”
她没有说下去,眼神闪烁不安。
先帝在未登大宝之前,亲眼见到嫡母和兄长死在眼前。
据老宫人传说,当年先帝还是五六岁的孩童,住在其嫡母、明宗皇帝的皇后宫中,做过噩梦,撞见皇后和嫡长兄横死在眼前,之后两个月内皇后和大皇子先后去世,明宗怜其幼弱,便将他单独辟了一处宫殿居住,那宫殿守卫重重十分安全,而先帝也因此与外界隔绝,直到二十四岁登基为帝。
刚当上皇帝时他也是少有的明君,临朝听政革除弊制锐意创新,但却一直拒绝大婚,拒绝与女子同房,直到近三十岁才大婚迎娶皇后,纳了几个侧妃,但终生只育有嘉和公主一女而已,子嗣空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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