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立扶着一名沙洲府的吏员在花廊上踉跄走过,口里仍在嬉笑沙洲的女娘颜色不好,远不如京都娇艳。那吏员也有几分醉意,便向他说起天音馆的头牌花魁雪衣娘子,一副好嗓子开了口即能令人欲仙欲死。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一个店伙计打扮的年轻人,帽檐压得极低,颈上围着的巾帕遮住下巴,那人低垂着头走得很快,错身而过时只来得及看到那人面上皮肤很白,看过来的目光清冷如冰雪,他不经意擦着庞立一边肩膀走过,庞立被带得身形一晃骂了句娘,他身旁的吏员也被带的一个趔趄便清醒过来。
三层今夜是包了场的,全都是妙龄女子往来服侍,那里会有店伙计上来。
他啊地一声回头望去,入目处仍是身形窈窕的女娘分花拂柳地捧酒添食,哪里有半分方才那男子的影子?
那吏员揉揉眼睛,难道刚刚是眼花了?
庞立将手臂搭在他肩上,身上的重量也压过来一半,吏员顿时身子矮了三分。
“啊啊,我说,庞大人”,吏员声音颤颤,“方才撞着你的那个店伙计,你看清了吗?”
庞立哈一声挑眉,“什么店伙计?”
他抬起醉眼茫然四顾,俊面上笑意轻浮,看着迎面捧着酒壶走过来的女子,伸出手指挑了她下巴一下,那女子嘤咛一笑往后躲了下。
“哪有什么店伙计,都是美人啊。”他笑道。
那吏员心里嘀咕了一句,真是见了鬼了,也将方才的怪事抛在脑后。
庞立惺忪醉眼中一丝隐忧疾闪而过,他重重拍了一下身旁吏员,“我说,别吹牛,快把方才你说的雪姑娘叫来唱一曲,小爷我这耳朵,可是京都名伶们养刁了的。”
“现在不成,雪衣姑娘闭关学戏呢”,吏员悻悻道。
“但是庞大人是个有福的,两日后天音馆开戏,届时雪衣姑娘会唱新曲儿。”
他嘿嘿笑着,自己也有些兴奋起来,“恐怕到时候半座城的人都会凑到天音馆听曲,张庆已经给沈大人你们都买好了包厢,到时候庞大人你来听听。”
阿小仍穿着店伙计衣裳,捧着手里庞立常挂在腰间的酒葫芦咕嘟咕嘟喝了几口,站在屋顶游目四顾,见一处绿杨柳荫掩映之中的僻静院落,他两手张开如同燕子一般向旁飞掠而下,无声落在那两层小楼的屋脊上。
到此处才彻底放松下来,舒展双腿枕着一只手臂仰躺在屋顶的斜坡上,一面看着新月如眉一面喝着酒,耳中还能听到远远近近的各种声响。
这屋顶之下有男女在低声说笑,偶尔还有女子的唱和以及丝竹笙箫响起,更远处的街巷上有马蹄踏踏脚步沉沉,混迹在街上杂乱的人群之中,这是沙洲府分布在附近的暗哨和护卫们。
不远处的天音馆三层,因为没有关上窗子的缘故,猜拳行令的笑声也很清晰,阿小甚至能从声音中听出小图已经有了六七分醉意,但庞立仍然十分清醒。
忽然,他的耳朵一动,在这所有的声音里,有一个声音尤为不同。这是在上下起伏飞掠的脚步声,很轻,很熟练。阿小一个翻身将自己隐藏在另一面斜坡的暗影之中,侧耳倾听,能感知到来人的脚步声越来越近,甚至在天音馆周遭来回盘旋。
他的身子越来越紧绷,这个人,如果单打独斗,自己未必能全身而退。
但是在如今的境况下,他还没有合适的时机快速离开而不被此人发现,一旦自己暴露,对此时身在天音馆的沈迟庞立和小图三人就十分不利,沙启烈的人立即便能发觉他是刻意在外围探查天音馆和周边情形,为沈迟打掩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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