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个人絮絮叨叨地发着牢骚,再一抬眼,方才站在门口的年轻人早已经不见了。
“他跑了?”
沈迟一脸诧异看向庞立,后者面上略有些尬色地点了点头,毕竟是自己不够慎重,在张庆身上浪费了太多时间才给沙启烈离开提供了机会。
“跑了?”沈迟一边喃喃,又将脸转向戏台。
雪衣所扮演的素娘还阳回到家乡,将残忍屠杀村民的凶手刹县令就地正法,场下此时观众沸腾,一片叫好声。
这种戏本子,也是老生常谈的复仇故事,只是戏词脍炙人口,舞台在情景的渲染上也多有别出心裁的技巧,如此再加上雪衣娘子百变玲珑的嗓子,许多看客们都觉得万分痛快。
面对这样的戏台和消遣,沙启烈何必要走,再等等说不定就能如他所愿,将所有人堵在出口,让曹放等人就地表演哭诉污蔑他沈迟,天时地利多好的时机啊。
这样的情况下他走了,一定是因为有比为难沈迟更重要的事让他着急了。
此时一阵嘈嘈切切的锣鼓之声响起,舞台上黑面判官带着一众小鬼正在审判作恶的刹县令,判官咄地一声掷出数道令牌大叫道,“刹列,你恶事做尽,应永生永世受地狱之火焚身之苦,永不得轮回……”
刹列?沈迟一怔。
一句话飘入脑海中,“他多行不义,老夫此番一定要他死不可。”
这是阿小离开前夜,在雪衣所住的小楼上听到的周正所说的话。
沈迟骤然站起身,椅子在他身后倒下也浑然不觉,他看向庞立道:
“我们去找周正!”
戏台侧面有垂帘半遮的小门通往后台,此处是伶人们扮妆、更衣、洗漱乃至候场等待休息之所,设有一个小门,专供后场的人进出所用。因雪衣娘子是远近闻名的女伶,有诸多观众在看戏之余还希望能够在后台与雪衣娘子一见,因此为防止有人从后方小门进入后台,此处有许多人把守,不允许看戏的客人随意进出。
周正直接冷了脸亮出自己钦差的身份,表明即刻便要进入后台找人,门外看守的小厮护卫们直请来了天音馆的鸨母才勉强同意周正进入。
几人刚刚迈步抬腿进门,便听到咔哒咔哒的声响,墙壁上方高悬的气窗似是被风吹开又合上了。
庞立大叫一声“退后”,自己抽出腰间软剑快速挥成剑花,只听叮叮当当的声音此起彼伏,近处跟着鸨母的一个丫头只来得及一阵闷哼,便一头栽倒在地,众人凝神看去,她面门上插着一支通体漆黑的箭,人抽搐了几下便一动不动了。
“有贼人藏在屋顶!”
守在门口的护卫喊叫着,一边已经抽出各自身上的刀剑,将沈迟、鸨母等一众人围拢在中央保护起来。说时迟那时快,沈迟一个眼风示意之下,庞立像一块弹开的石头躲过这一阵袭击往里疾冲而去。
这一阵杂乱喊叫过后,又有一群人从外面拿着刀跑出来,围拢在气窗下,在几个壮硕的护院指挥下如同叠罗汉一样,一个架一个往房顶上而去。
后台入口的这一阵嘈杂并未传到戏台前,此时舞台上灯火更亮,在台下观众的呼喊声中,雪衣娘子盈盈迈步走上舞台正中向台下鞠躬行礼谢幕。
就在此时,随着呼啦啦的风声起,舞台两旁各有宽大的雪白素幔迎风翻落,这两条素幔比方才报出剧目的白布尺寸还要大,一时没想到戏曲结束之后还有如此惊喜的台下众人还来不及惊呼,两条帷幕已然在眼前垂落,众人的神情一瞬间从惊喜惊讶转变为惊恐,台下许多人往前冲,还有一些人神色闪烁站在原地准备逃开。
看着眼前血红色大字写就的布幔,有人高声将血字念出:
“《素女还魂洗冤录》中人事发生于沙洲府。薛素娘,女,年十三,沙洲府青冥山下石磨村人,嘉佑元年一月十五日上元夜,与石磨村乡民凡一百零三人惨遭屠戮死于村中。有薛素娘表兄李金为人证,罪案可查。”
每听到一句话,便有人声哗然,有人义愤填膺呼喊,有人满面疑惑不信,还有人则掩面偷偷回转生怕被人看清了样貌得罪布政使大人。
看着更多的人涌到台下,注目的方向不是自己而是戏台两旁,雪衣娘子一脸镇静地默默从侧门退开。
这是周正提出的条件,他为雪衣写戏助她全国扬名,而雪衣除了用尽平生所学将这出戏演好之外,需要答应周正的条件便是让他将沙启烈的罪责在最后这一刻公之于众。
这对她来说显然是一场大大的冒险,如果沙启烈此次不倒她和周正都会是第一时间被杀掉的对象。但是她不怕啊,她是独一无二的雪衣娘子!
雪衣仰头一笑,她的教养妈妈很早就说过,你有野心有胆识,若是来日不红,这天下便没有能红的角儿了!她就是个疯子,没有疯子的胆量和冒险,她连现在这方戏台都站不上。
身后的诵读声一句高过一句,惊呼尖叫乃至咒骂声也越来越大。罪责被全沙洲府的人看到,又有实实在在的人证,他恐怕逃不掉了吧,自己一定是赌赢了,毕竟从十二岁入了天音馆,她还没有赌输过。
“另有石家铺村,嘉佑元年二月十日,全村凡一百七十七人被屠,有目击人证富力潜藏至沙洲府城内妹婿家中,被凶徒得知,逼迫其妹婿提刑按察使司捕头王路带妻女泼油自焚于家中,富力逃至京都仍被杀害,此案有原都察院左都御史周正为证,罪案可查。”
“原都察院左都御史周正告沙洲府布政使沙启烈视人命如蝼蚁草芥,屠戮百姓又以外迁土奚律作伪掩盖真相,罪恶昭昭天理不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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