珈蓝掩袖在身前,冷哼一声并不答话。只要这姓文的不杀她,往后一切都好说,她是读过些书的,知道自己没犯什么大罪,多半最后被训斥一番就会放出去。这种犯了人命案的小狼崽子说她坏,谁会关心啊。
忽地一条黑影如同大鸟在头顶飞过,咔的一声脆响,珈蓝的头扭转向另一边,面上还保持着嘲讽的冷笑,最后的意识里,她发觉自己低下头,看到了自己后肩上纤瘦单弱的蝴蝶骨。
“那就,死吧,坏女人。”
小狼砰地一声单膝跪在青砖地面上,这么一句简短的话,在他口里笨拙地说出来似乎还不太流利,但配合着眼前的景象,这话听起来却更加惊悚可怖。
变故只发生在这么一瞬间,庞立和小图甚至还未来得及做出反应,只是下意识地护在文非吾身前。
小狼却就地扑倒在他们身前,“哥哥,我该死的。”
他抬起头,大大的眼睛里有一丝凄怆,“我妹妹,如果还活着,求你告诉她,让她好好活。”
这两句话似乎耗尽了他身上的力气,他眸中的亮光也随着话的结束而熄灭,他匍匐在地上双手撑地往后退去,真的如同离群受了伤的狼一般,直到退到墙角才起身,乖巧地缩在墙角坐着,眼睛被垂下的乱发遮蔽,再也不看屋里的其他人。
天际泛出青光之时,坐在窗下奋笔疾书的沈迟停了下来按按额头,这一天终于结束了,但该来的第二天也终于来了。他有这样的预感,自己作为钦差的任务已经完成了,但即将面临的未知威胁才刚刚开始。
庞立将沈迟的加急快报亲手交给段庭指派的信差,刚要转身回院子里去,便见到小图一脸疲态骑着马自街那边转过来,便站定在门口笑吟吟地等着他。
沙启烈在逃,与沙启烈同党的多是浮屠三卫的死士,这些人善于伪装易容,隐藏在普通民众之中轻易不会被发现。经过昨夜之事,虽然尚未有实据,但沙启烈要谋求不轨之事已然十分明了,若有沙本人或其同党仍隐匿在城内就十分危险了。
于是,经过沈迟、周正和段庭三人连夜商商议之后,决定将整编沙洲府城的差役官员们为二十六个梯队,分片在全城张贴告示,并挨家挨户宣传,左邻右舍之间相护监督举报,若发现有陌生人藏匿城内立刻上报,城中若有人作乱,届时其左右邻居皆按同党论处。
庞立身上有伤便回到居处胡乱歇息了,小图则被拉去连夜监督进展,此时回来想必城内的布置已经完成,各项事情已经开始推进。
小图见到庞立也立即跳下马,将马交给段庭临时调派来的仆从,扶着庞立两人一起晃晃悠悠往房里去。
尽管是疲惫到了极点,小图一见到庞立也顿时有了精神气,直接跟着庞立进了房,随后掩上房门,自己拉了个凳子坐在庞立面前,显是有什么私密的话要说。
“立哥,你想过文公子昨晚做的事儿没有?”小图问道。
庞立眨眨眼,“你是指那女人的事吗?”
小图一愣,虽然自己问的不是这个,这也算是自己存疑的事情之一吧,就向庞立点点头。
“想来心里是恨的”。
庞立想了想,其实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来,想必那感觉很复杂,作为一个文非吾那样出身名门学问造诣和人品都很高的公子来说,被这样的女子欺骗,诬陷,到了最后,那女子甚至还要当众说出那番话,我一开始就不喜欢你,文公子。
“这种事,换成谁都会觉得恶心,愤怒,丧气什么的吧。”庞立道。
小图略有些嫌恶地皱了皱眉,想起那女子总让人不悦,他挥挥手,想要借这个动作摆脱那忽然笼罩在脑海里的女人的脸。
“所以,他是故意解开了小狼身上的绳子吗?”小图神色里闪烁着激动,探究还有一丝疑惑。
庞立也是怔了怔,随即又摇摇头道:
“不太好说,他的动机很值得怀疑。但从他开始和那个少年小狼说话开始,一切进展得都很自然,解开捆绑他手脚的绳子也很自然,整个过程并无异常,直到小狼忽然发难,以奇快的诡异手法杀了那女子,这才是最大的转折和变动。”
他们虽然常日里吊儿郎当,但毕竟在北司衙见过不少很特别的案犯,平日里见到一些事自然有直觉上的判断,难得的是他们两个人都有了这样的怀疑,都觉得昨夜是文公子有意纵容小狼攻击珈蓝。
借刀杀人嘛,尤其昨晚他还亲口承认了,小狼去杀人时他看到了,也猜到小狼要做什么了。这便是有过这样的前科了。
二人沉默一番,庞立摆摆手一笑,“总归那女人该死,文公子是无辜的,这件事尘埃落定,咱们就别去操这些闲心了。”
事后小狼曾在审讯的时候承认,他的母亲也是间接死于父亲所养的外室之手,那外室也曾是一名青楼女子,在他父亲身死之后掏空了留给兄妹俩的家财,因此他与妹妹才不得不流落街头,因此对青楼女子十分愤恨,昨夜正是因为这个才对珈蓝起了杀意。
小图待要说什么,庞立伸出一根手指嘘了一声,门外一阵轻咳,旋即是驳驳的敲门声,庞立抬高声音问了句,“是谁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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