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事牵涉到天家隐秘,朝堂私弊,现在还堂而皇之重修,可是等到风声一过,该消失就要消失了。心明,皇觉寺早就在那夜的大火中付之一炬了。普济寺,天下有多少个普济寺?多一座,少一座,有什么关系?”
空月和尚还是那副和蔼悲悯的样子,“这世上的人,记性总是不大好,容易忘记过去,过不好现在,又看不到未来。”
又是一片寂静,只有心慧轻微的鼾声,随着篝火的红光在闪动着。
“师父,香积寺的人为何赶我们走?”心明又在夜色中开口。
“你都听到了?”
“听到了。这次夏州波罗镇接引寺广邀僧人,弘法广德,香积寺把我们师徒四人报了上去,名义上说是给我们谋一条出路,实际上,还不是嫌弃我们。”
“不,心明,你错了。去接引寺是我主动提出来的。今春关中大旱,香积寺也缺粮,与其届时被人嫌弃赶出来,不如自己主动些。”空月和尚一边数着念珠,一边解释道。
“师父,既如此,何不返回河东或河南去?”心明好奇地问道。
“师父夜观天象,紫薇暗晦,又有流星犯四辅,阴德缺阙。这河南、河东还有一番大动乱,回去,怕是要自坠地狱啊。”心澄努力学着师父的样子。只是他说话的语气,少了一份岁月淬炼的悠远。
“前些年室、壁两宿晃动,玄武移位,而今又奎、娄、胃、昴、毕、觜、参七宿,连动闪烁,当主凶兵大盛。但是否极泰来,物盛必衰。这天下纷乱已久,也该到了统合的时候了。”
空月和尚话刚落音,旁边一直在学他数念珠的心澄也停了下来,好奇地问道:“师父,你是说天命生于北方,应在西方?”
空月和尚依然闭着眼睛,轻声道:“天命是天下人之命运,也是我佛门之命运。凡事凡物有命亦有运。命自天注定,但运,却是要尽人事。”
心明听得懵懵懂懂,心澄听完后,又闭上眼睛,学着师父一起默念起佛经来。只有躺在地上的心慧,依然发出沉稳又轻微的鼾声。
来自关中、陇右、河南、河东的高僧大德,连同他们的弟子,一百多人陆续赶到银州与夏州交界的横山波罗镇接引寺。
定难军四州四部的贵人们早就等候着。他们有宥州刺史李仁裕、宥州防御使往利听丰、银州刺史细封随栗、银州防御使李仁颜、绥州刺史李彝敏、绥州防御副使卢零光、夏州左都押衙领防遏使李彝超等数十位,连同他们的家眷,足有三四百人,云集接引寺。
“此次接引寺佛像落成大典,是夏、宥、银、绥四州军民的一件盛事。佛祖保佑,四州一直风调雨顺,国泰民安。我等乐输捐赠,一片诚心,终于铸成了这尊大日如来佛像...”
说话的是银州防御使李仁颜,他是李仁福的族兄,辈分高官职重,是这次佛会的主持人。
“前些日子,横山诸部因为私仇聚众械斗,祸及银、绥两州,死伤上千,实在令人痛惜。正好此次盛典延请了诸多高僧大德,我等一并为亡魂祈福超度。在下愿意捐出香油五百斤,做成长明灯,以祝亡者早日转世投胎。粮食三千斤,赈济灾民,以积功德。”
“在下愿意捐出香油四百斤,粮食两千五百斤!”李彝超立即响应。然后众人纷纷响应,这个捐香油三百斤,那个捐粮食两千斤。这个捐活羊六十只,那个捐牲牛十头。
这一日起,波罗接引寺明灯长亮,柱香长燃,一片梵音声中,檀香萦绕飘荡在上空。僧人檀越上千众,坐满了寺里前殿后院。大家一片虔诚,齐声念佛,这种草木皆悲、天地同悯的气氛感染了附近的百姓。纷纷向着这边跪拜,口念佛号。
这一刻,银夏两州交界的横山,成了地上佛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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