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出门不到十分钟，我已经遇上五个卖玫瑰的小孩。今天是中国元宵节和西方情人节相撞在同日期的一天，堪比两颗星球相撞般伟大。我像大家那样穿着整齐，要多绅士有多绅士，来到江边踱步，接下来我或许去公园、商场、花店、咖啡厅和西餐厅，总之有情侣的地方我概不会错过。
尽管我穿着再平凡不过，还是被注意到了。他们必定嘲笑这个男人举止端庄却没有伴侣在身旁，他们会觉我要么等不来爱人要么在勾引异性。随他们怎么想吧！本能的情欲对他们而言太容易满足了，这种幸福感是猿人时代就有的，那种“有异性就得到心灵之美”的性释放，只不过是在以言行宣布——他们是原始动物。走在这堆原始动物中，我抽象而真挚的情欲又如何被理解呢。
情人节气氛越来越浓，空气中弥漫着双性的器官摩擦而产生的荷尔蒙味道，好比满街走动着成熟的榴莲，我不喜欢吃榴莲，有时看着别人大口吃着，肉断丝连的样子，我简直想窒息。为了逃避榴莲熏臭的世界，我下意识走进一间网吧，在这间网吧里我的名字叫工具，这是第一次来时遇见某个在厕所涂鸦的毒贩为我定的称呼，我感觉不错就延用了。
网吧是个充满雄性魅力的地方，其刚烈气息仅次于运动场和床，你能看见青春期男生不刮胡子窝在破烂的小沙发里，双手疾速敲击键盘紧张兮兮的样子。他们键盘面前摆一碗酸臭的泡面就能度过炮火纷飞的半天，鼠标旁散落烟灰，烟灰缸还倒插着未熄的烟蒂。倘若今天不是情人节，我必定把今天剩余的时光付诸电脑荧幕，但身上正式的衣服让我时刻意识到自己与这里格格不入，我得离开这里。
与点头之交的大叔攀谈半刻，这时外面下了一场短暂的雨，大地散发着春季特有的闷热，天色灰暗，网吧的来客陆续增多，我就道别了“工具”和各位可怜的单身网瘾少年。
日光散去，温度又降了，恰如我意，先前我还害怕这套西装捂在身上会有一股汗味呢。乘上地铁，转搭公交车至郊区，半小时后来到家。
为今晚筹备已久，他还宣布今后每年情人节都会请男人们进餐。他是个热情的外地人，据说从祖父那辈就不断混血，但他说心是汉族的。他的家不算富丽堂皇，却很大，适合办各种各样的聚会，客厅算得上四分之三篮球场，偶尔会在这里打篮球。东墙挂着一张投影荧幕，幕布上点缀着黑斑；南墙有一列书柜，但没有书，橱窗里是他某些运动比赛的奖杯；西墙什么都没有，上方挂着一盏舞厅用的华丽灯具；北墙挂了几幅画，抽象的现代派画作，永远不让人看懂它的内容。大厅中央摆着一张能容五十人的餐桌，四方又有四扇门，门的背后是鬼魅而深邃的短暂旅行。相比于屋内的别致华丽，屋外却像民工平顶房，开外是林子和田野，没有邻居。按的用意，这所民工平顶房是一家天堂般的私人酒吧。
关于富饶的身世，没有人知道他怎么赚钱，仿佛有几十亿美元海外资产等着他挥霍——他是这么说的，尽管当时他在吸粉。在他家，我的名字叫火鸭，这个名称大概来源于我对信仰自焚般的狂热吧。
一见面，给我大拥抱，“晚餐还没开始，你真他妈早。尊敬的客人正忙着挂档等红绿灯呢。”他边说边摁下音响开关，《一步之遥》奏响，这个按钮摁下后，直到午夜才恢复原状。有种奇怪的感觉让我蠢蠢欲动，神经元中传递着快乐的基因，我不得不克制自己，毕竟等到足够欲望爆发而出的美才是极致的，我有一种预感，今晚必定会遇到那种美。
请我自便后，充满跑向厨房去。这是我第二次来他家，头一次是三个月前，他在酒吧喝高了，对陪酒女举止无礼被酒保扔出门外，不服气，买了一大堆廉价啤酒往酒吧门扔，过路的人被吓坏了，玻璃瓶崩碎的时候扎伤很多人。当时我开车路过，他气喘吁吁哀求我送他回家，多少路费都愿意给我。我被他的气概感染了，让他上车，一鼓作气猛踩油门，直至凌晨才摆脱尾随的酒保的车。
后来为我换了一台新车。
害怕寂寞，连抽烟都要人陪伴。他喜欢在家举办聚会，他说一个人在这里时像呆在地狱那样可怖。相对于习惯喧嚣繁华的，我是个孤独的人，整天只愿窝在特立独行的世界。但为了迎合庸俗，我和常人一样上班工作、偶尔和好友聚会，我不得不向每个人展示谈钱谈女人谈社会的自己。
傍晚，客人陆续到来，他们有穿西装，有穿篮球衣，大多是圆领长衫加一件外套。来者都和深情拥抱。暗中告诉我，凡事穿着普通的人都会提早离去，他们始终无法领悟一群男人聚会的美。我笑着说，这个时代谁会惯于美丽大放阙词呢。
美味的食物落在大餐桌上，桌边摆设着流光的餐盘和高脚杯，一首我叫不出名的爵士乐响起，有人专注吃东西，大部分人踩着节奏聚在西墙，灯球转动，五光十色，男人们晃动身体。
我吃过适量食物后，找一张空的小沙发坐下，眼看这群在情人节聚会的男人寻欢作乐。他们裸露肩膀，举杯豪饮。夜未深，我不舍得把下半夜交付给酒后的酣睡。识趣的男人酒过三巡后，双双抱着推开某扇门，他们有更快乐的事情做，接着我能听见房间里传来兽吼声。但片刻后，我不再注意门后进入鬼魅而短暂旅行的人，我发现更有趣的事情。
旁坐的人拍我肩膀说：“我猜你今晚绝不脱下西装，是吧。”
我耸肩不语，看着他。他说他叫铁索，在汽车厂里工作，那里永远只有男人。“你呢？”他翘起二郎腿。
我说：“你的搭讪方式不错。”我们放声大笑。
处于礼貌，我介绍身为火鸭的自己，还讲了些我所知道关于的事。话题从的吸毒史开始，聊了半小时，音响播出电子合成乐，我听不清他说话，于是臭骂他几句，他依然笑着。我指着门外，示意我想出去走走，他同意了。
出了门的感觉就像走出地狱。“我们四处走走吧。”铁索露出惬意的脸容。“开你的车。”我环顾四周，留意到有男人成双在林荫下做些叫人惊恐万分的事。铁索去取车时，我整理衣冠一番，嗅了嗅衣袖，幸好没惹上难闻的烟酒味。
轿车驶来，铁索摁两下喇叭，打扰了黑暗中寻欢作乐的男人，我为此感到一丝愧疚，瞥一眼身后的私人酒吧，里面依旧癫狂。恐怕他们会呆在里面直至黎明到来，我于是上了车。
“去哪？”他问。
“市区吧，你会为此感谢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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