生命短暂而漫长,辉煌又平凡,因为生,也因为死。一些片段会不经意地成为生命中的回忆,有了这些回忆,就算在阳光明媚的日子里,也会忽然飘入雨点,打湿记忆。
列兵方柔捂着脸哭着跑出教导队,后面传来男兵们阵阵的嘻笑声。刚跑出大门就撞在一堵结实而柔软“墙“上,方柔嗅出了男性特有的汗味,一抬头,发现了站在面前的中士。
中士把方柔带回教导队的训练场,集合了刚才训练时嘲笑自己的那群男兵。中士站在集合的队伍前显得十分魁梧,格外的严肃,声音很大:“谁叫你们嘲笑女兵的,这是部队,不许有地方的痞气!”
看着被罚俯卧撑的男兵们,揉着红红的眼睛,方柔脸上还挂着泪便笑了。
以后每次八百米收放线训练经过教导队,方柔都会在训练场上一个个汗流浃背的身影中找寻着中士,后来调到医院,方柔就只能在看电影或演出前在集合唱歌时用目光在黑压压的平头里寻觅中士。因为,中士经常被派到队伍前指挥唱歌或拉歌。
“我们是黄河的波涛,我们是长江的巨浪,我们是社会主义的保卫者,我们是人民的革命力量……”
每次都是教导队的歌声最嘹亮,似乎能将电影场后的大山都撼动。
这些都是他指挥的缘故吧,方柔崇拜地想。
方柔和中士又见面了,在医院里。中士是被抬进来的,小腿骨折了,送他进来的是个上士。
安顿好后上士劈头便训起中士:“逞什么强啊?!差点连命都丢了!”
说完转身就走,丢下一脸懊丧的中士呆坐在病床上。
后来才知道,上士是班长,中士是班副,师里举行军事大比武,中士在跑四百米障碍的时候做了一个从来都没人做过也没人敢做的动作——他想在高台上越过低台一步着陆!
结果当然是不成功,于是就成了这样。
“为啥这么拼命啊?”方柔问。
“只要能跑到一分三十二秒以内,我就能拿金牌还能立功!”
“军功章对你就真的那么重要吗?“
“当然了,当兵不习武不算尽义务,武艺练不精不算合格兵!”
中士顿了顿又说:“你们女兵就是怕辛苦,没出息。”
“你讨厌!”方柔笑了。
其实,她喜欢听他说话。在那漫长而乏味的前夜值班时听他说每天三趟五公里越野的教导队,那一支枪、一壶水、两包压缩饼干的野外生存训练,那一种以她完全陌生的形式存在的男兵生活。
最喜欢的还是他手中那支能吹出许多动听曲子的墨绿色的笛子。
1998年的夏天,驻地的雨很大,灰蒙蒙的天象个穿了窟窿的黑色大锅,不停地向下倒着水。听说长江沿岸很多地方都淹了,部队也进入了二级战备,潮湿的空气中充斥着紧张的气氛。
又是一个前夜,方柔值班,正无聊的时候,中士闯了进来,方柔看了一眼他那条还缠着纱布的腿便笑了:“怎么?腿刚好就到处跑了?”
“明天我就要随部队到湖北抗洪去了。”
方柔心一紧。她不由得想起了前几天的通报,许多部队刚上去情况不熟悉,有个部队整个连被洪水冲散,牺牲了不少人。
“你不是还有病假吗?”
“是我自己要求去的,只是走之前想和你换点东西。”
“什么东西?”
“用我的笛子换你的一张照片。你知道的,我抗洪回来就要退伍了,以后……可能没什么机会见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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