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晓南填器官捐献表格的事情在泌尿科简直地动山摇。
护士们纷纷聚在一起议论,“他是觉得自己没希望了吗?”
“确实很难吧,听说在OPO的系统里肾移植患者有很多,都不知道什么时候才排到他。”
“他最近血透效果也不太理想,不是按轻重缓急来的么?”
“在家属眼里,只有自家的病人最紧急。”
路杨把人带回病房,做了基础检查。完毕,他觉得自己有义务对自己的病人进行疏导,“别灰心,有希望的。”
蒋晓南真是性情大变,再不复刚来时候的生无可恋,反而有活力多了,“我不灰心,她们普及那么辛苦,我也想尽一份力。”
到底是涉世过早,路杨觉得,蒋晓南比周一舟想象的要成熟。
等把病人安抚好,路杨正要撤离,贾医生追到特需病房门口:“16床的出院签了么?”
跟在后面的朱珠极为不解:“16床不是你的病人吗?”
贾医生挥手:“去签下,我马上要上台了。”
说完,路杨不给反驳的机会,谁让他是后组的。
朱珠并不知道贾医生带着下午被怼的情绪,反正后组这个词有多好用,她这位尚在校园的学生算是见识到了。
护士们有一句话说的很对,家属都觉得自家的病人是最严重的。同理,病人都认为自己的病是天底下最重要的,打个铃医生护士就必须到。我来找你签字,你就必须在,不许上楼开刀,不许跑去会诊,不许吃饭上厕所,不然就是你擅离职守。
或者只要穿着白大褂,才不管你分属哪个组,负责哪个领域,医生就理所当然对全病区病人的病情了如指掌。殊不知现在外科大楼,光8楼就有百多张病床,百多个病人,三个组管,每个组都有六七十号病人,医生就连自己床位上的都记不全,难道还要去记别的组的?找家属,不在,找病人,说找家属,一次,两次,三次,捉家属像捉贼似的,医生都快被训练成特种兵了。就算好不容易找到,拿着笔还尽说些酸溜溜的话,什么反正开坏了跟你们五官我们自认倒霉咯。
医生们常聚在一起自黑,医生?治病救人,还伟大?搞笑呢?
做医生的初心都是想成为白衣天使,但所有医学生,都避免不了梦想破碎的阶段,这些该归罪于他们最开始对于医学的崇敬,踏入后却一再被琐碎之事牵绊手脚。大抵世事就是如此,靠近了,都不壮观。
不仅是贾医生本人这么想,所有规培的同期,或者他十分肯定的现在正在规培的医生,都是这么想的。偏偏每次他们聚在一起聊这些事的时候,路杨总是置身事外。他永远勤勤恳恳,永远老实本分,就像现在,不属于自己病人被他贾鹏抓工,他也任劳任怨。
没有人这么完美的,贾鹏始终认为。他一再试探,想探出他这个师弟,在医学院被捧上神坛的师弟,有没有崩溃的一刻。任何关系中都会有一个无意识探底线的过程,或彼此有一个服从性测试。
人际交往的初期就是能量争夺战,彼此较量后决出关系的主导者。
但他与路杨的这场争夺战,维持了多年依旧未能决出结论,他心有不甘。
哪怕他是服从者都起码是个结论,哪像现在,总是让他不安又心烦。
就连朱珠这个后辈都将这敏感的关系看到眼里,有时候看不下去,偷偷暗示路杨,“路医生,有时候拒绝一下,没有那么难的。”
但路杨总是一笑而过。
这种人天生是当医生的料吧,起码在朱珠眼里的医生就是这样。
脾气好,性格好,对谁都笑嘻嘻,但和谁都有距离感,第一眼你觉得他好相处,但仅仅限于“好”相处,没法交心的那种。
医生不就是这样么。
一年一度的义诊结束,OPO居然成大赢家。小张医生统计了一下今天的志愿者报名表,统共三百多份,其中全捐的就有60多人!
名人效应就是名人效应。
拷了素材就喜滋滋回去交差的合欢,这会儿估计肠子都快悔青。
蒋晓南需要肾移植又志愿死后将自己的器官捐献出去一事,在医院小范围扩散开,就下班的这一会儿,走到医院的哪个角落都有人在讨论。大部分是对这个天才运动员表达的惋惜,当然也有一小部分是对器官捐献一事的谈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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