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番话比起前一句的点评更有惊世骇俗之感。众人都瞪大了眼睛,一时竟不知该说些什么。
人就是这样,吃惊到了极点反而会陷入思想麻痹的状态中。此时,这些士子们就是如此。
“李君虞的诗败在了这一句‘事去千年犹恨速’上。”帷帽女子解释道:“本来是一首绝妙的以古喻今的好诗,但此句一出,未免有空泛之感,破了诗氛。”
她一边说一边踱着步子,士子们听得呆了,竟然都不自觉地为她让路。“至于畅夫子,神妙之笔便是首句‘迥临飞鸟上’,然也正是这一句,将全诗架了起来,后面越写越高,虽然磅礴大气,却也失了分寸。”
说完之后,她又停住了步子,猛然转身对众人说:“小女不会作诗,只是诸位问起,才斗胆谈一二所感,浅陋之处还望海涵。”
众人面面相觑,再次陷入了沉默之中。不过这次的沉默是短暂的,仿佛是一头猛兽处在了暂时的休克当中。休克一过,便是雷霆之怒。
“岂有此理!”果然,一个老书生推开身前的年轻人,迎步走上来说:“李君虞和畅夫子均是当世大才,小娘子如此指摘,也忒目中无人了!”
“怎么?”久未出声的绿衫女为自家小姐打抱不平:“论诗归论诗,何谈什么指摘?我家娘子说得明白,两位诗人都写得好,但再好的诗也不能没有错处。你们读的诗怕是比我家娘子多,如何连这么点常理都不懂?”
“哎!小荷!”帷帽女子重重将绿衫女一拽,轻声斥责道:“不许这样鲁莽!”
这老书生目光一瞪,愈发生气了。他仕途不顺,考了小半辈子科举,连个明经都没考上,偏在此处又遭这小小女婢一通数落,如何下得来台?
但他最生气的还不是小荷的数落,而是帷帽女子那一句“不许这样鲁莽。”言外之意好像是赞同自家婢女的话,只是斥责她不该说得太直白而已。
想到这一层,他不禁面红耳赤,不断地用拐杖戳着地板,大声咆哮道:“无礼!无礼!圣人说得好,唯女子与小人难养也!”
帷帽女子见状不妙,连忙鞠躬道歉,说:“小女御下不严,在此赔罪,望先生莫要动气。”
“你……你留下名讳来!”老书生气得浑身发颤,指着帷帽女子说:“他日老朽定登门拜访,再论一论诗!”
帷帽女子也不忸怩作态,便笑着说:“小女姓方,小字芷晗,先生若有雅兴,正好可去寒舍一聚。家严也是读书人,也可与先生品茗论诗。”
“方芷晗?”众人又大大吃了一惊。他们左右望望,发现同伴和周围的人也都是一脸茫然和惶恐。
“蒲州巨贾方道林就是令尊?”有本地的士子这样说着,语气里带着三分惧意。老书生也是吃惊不小,瞪着眼睛望着她。
方芷晗再次向众人鞠躬赔礼:“不错,正是家严。小女久闻鹳雀楼上有两首好诗,一时兴起便登楼观摩,望诸位也不要将小女的品评放在心上。”
那拄着拐杖的老书生仍是心有忿忿,便冷哼一声,说:“既是方家的千金,想必也是周郎顾曲,于诗文一事极有造诣得了?”
“小女不过粗通文墨,哪有诸位见解得深。”方芷晗颇为含蓄地回答。
“哼!”这老书生似乎有点得理不饶人的意思,傲慢地将头一甩,说:“小娘子出身巨贾之家,令尊又是读书人。若小娘子也可题诗一首,风头盖过了李君虞和畅夫子,老朽自当别过,不来叨扰。”
“你……”绿衫女有些气急败坏,说:“你这是存心刁难!”
方芷晗也是稍作犹疑,笑着说:“小女既算是会作诗,风头也绝盖不过李畅两位大才。老先生这是在取笑小女了。”
“哈哈!”老书生冷冷地一笑,说道:“在场的所有人里,怕是没有能盖过他二人的。方家娘子说他们的诗作有瑕,却也不能写出一首无瑕的诗。既如此,有瑕也可当做无瑕了。是不是?”
此话一出,引得众人拍手叫好。“不错,既没人能写出无瑕的诗来,有瑕也可做无瑕了!”
就在这个当口,一个书生颇为莽撞的走了过来。他手里还端着一个酒壶,脚步有些踉跄。
“胡诌!净是胡诌!有瑕就是有瑕,岂可把有瑕当无瑕,莫不是诸位也把浑水当净水吃了不成?”他醉态朦胧,一步没踩稳几乎就要摔倒,幸好扶住了楼梯一侧的栏杆,才勉强站稳。
众人侧目一瞧,只见这人身高七尺,鼻下有细细的胡须,一双深邃的眸子炯炯有神,虽是醉态,却也难掩他那股子英武之气。
方芷晗一眼就瞧出此人是装醉,却不知他的来意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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