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果想杀我,现在也可以。”朱瞻基回望着铁安,眼光向他腰间的匕首晃了一晃,又回到铁安的脸上。他目光沉稳,语气也是一丝不苟。
铁安下意识地紧紧握住腰间的匕首,微微低着头沉思,眉头拧成一个疙瘩,却没有说话。
“临溪确实是你的妹妹。”朱瞻基忽地说道,“朕自知永乐初年皇爷爷大肆杀戮建文朝遗老,实属有悖天理人伦,父皇和朕一直都在想办法补救。父皇登基后,即平反了方孝孺、铁铉等冤狱。而朕也曾派人到各地寻访他们的遗孤,设法保护。像临溪姑娘,朕不好违背皇爷爷的圣旨直接将她从教坊司赎身,只得退而求其次,将她安置在紫云楼内,让她能够有自己的一方净土。”朱瞻基说这些话时,语气真挚,双眼也一直闪着真诚又温和的光芒。
“既然这样,你为何又要杀了她?杀了我在这世上唯一的亲人?”铁安的目光冒着火,似乎要吃人。
朱瞻基强压下内心的惊惧,面做镇定道:“朕并不知道来者是谁,朕只是吩咐暗卫,一切接近皇贵妃的不明身份之人,都要及时处理。”
“呵,”铁安听到这里忽地冷笑一声,“‘处理’,活生生的人命,在皇帝陛下口中只是轻描淡写的‘处理’二字而已,陛下与你那残暴的祖父又有什么区别?”他说到这里,双眼泛红,脸上青筋暴起。
朱瞻基也并不胆怯,迎视着铁安的目光道:“生在帝王家,朝堂上要面对老狐狸间的互相倾轧、党同伐异,疆场上要见识累累白骨与血流成河,就连皇族和后宫中也处处都是尔虞我诈,骨肉相残。你难道幻想着一个手握大权杀伐决断的帝王会像云隐寺的老和尚那样心软仁慈吗?”他顿了顿,又道,“所谓高处不胜寒,朕一生在孤独中长大,只交了你这么一个朋友,一直十分珍惜。你要为家人报仇,朕自不会贪生逃避。只是现在北有蒙古虎视眈眈,南有安南久乱不定,朕的皇子又还未出生。待朕在皇族中选定一个合适之人即位,把皇贵妃的下半生也安置好,你再来取朕的性命,如何?”
铁安听了,一瞬不瞬地盯着朱瞻基,忽地说道:“那就让老天爷决定吧!”他说着,从腰间抽出匕首来递给朱瞻基,低沉着声音说道,“目前这个匕首的暗扣被按过多少次,谁都没有算过,但应该已经接近百次了。请皇上此时再按一下,若是暗器出鞘,便是天不容你朱氏,若是暗器未出,我铁家与你皇家的恩怨也便一笔勾销!”
朱瞻基听了,先是有些意外地愣了一愣,他自是没有想过铁铉会做出这样的举动。但只是稍稍迟疑了一下,便接过匕首,拔出铜鞘,将右手拇指压在暗扣上,轻轻按了下去。只听“噌”的一声,长剑似一条银龙般蹿出,其他地方安然若初。
朱瞻基的身子微微晃了一晃,冷汗湿透了龙袍。
“从此一别,再无相见!”铁铉向朱瞻基拱了拱手,走到乾清宫门口,抱起临溪的尸体,大步而去。
朱瞻基有些怅然地望着他的背影,只觉心中空荡荡的。
作为帝王,他自然早就暗中查明了铁安的身份,否则怎会让一个来历不明之人在自己身边这么久。但他只是从不戳破。他欣赏铁安洒脱的为人,向往铁安口中的江湖,他是真的在拿铁安当朋友,乃至生死之交。
而这,对于帝王来说,最终也都是奢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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