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月后,深秋的冷风,吹过无尽的沙海、荒凉的大地,来到了铁山镇。它们穿梭于大街小巷中,摇晃着铁皮和木块拼凑的门窗,卷着灰尘与纸屑,飞向了远方。
铁山镇的严冬,就要来临了。大街上的拾荒者们,卷缩在帐篷里,等待着祈雨神殿今年最后一次的布施,拿上两大块香喷喷的起司面包,就动身前往相对温暖的南方。
“轰轰轰……”
这天下午,一辆沾满灰尘的大型吉普车从大街上呼啸而过。车头的独角兽标志,在阳光下烁烁生辉,预示着主人的身份——有钱人。
“先生,先生,需要带路吗?”
吉普车的后方,跟着一个男孩。他一边跑,一边朝车上的人叫喊。而他身后的不远处,一个女孩正努力追赶着。可吉普车却丝毫没有停下来的意思,全速前进着,只留下一连串难闻的尾气。
“算了,等下一辆吧。”看着远去的车辆,铁渣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朝后方的小雨喊道。后者听到,也放慢了脚步,同样喘气不止。
这几个月来,每天卖完废品后,他们就会在大街上游荡,寻找赚钱的机会。有的时候,会有外乡人经过,需要落脚的地方,或是找人,或是打听消息。他们通过为对方带路,或是介绍消息灵通的人,拿些小费。
自从铁老头从沙海回来,就一直病卧在床。光靠铁渣一个人捡东西,根本入不敷出,无法维持生计。小雨虽然也有帮忙,但毕竟人小力微,又不是进化者,自然也帮不了多少忙。
所以,他们只能尽一切努力去赚钱。而且为了省钱,他们已经很长一段时间,没有再吃过零食了。
“我今天要换两块牛排回去,铁老头吃完就有精神了。”铁渣说道。
“嗯,我也要加油,给妈妈换牛奶,喝完她就好了。”小雨仰着脏兮兮的小脸,说道。
然而,上天并没有回应他们的愿望,反而下起了倾盆大雨。
这是入冬前的雨,又冷又大,无情地冲刷着整个世界。两人躲在屋檐下,依然冷得瑟瑟发抖。铁渣磋着小雨冻得发红的手,朝上面呵出热气。
“冷吗?”他问道。
小雨摇了摇头。至少,心里是暖的。
他们卷缩在角落里,互相取暖。渐渐地,看着泼瓢而下的大雨,他们说起了各自的理想。
“我长大了,要当军团长。”“我长大了,要当机甲兵。”
或许是入冬前最后的一场雨,下得非常大、非常久,仿佛要将所有的雨水倾泻。天空中飞窜着巨大的电蛇,轰隆的雷声,震得人五脏六腑都在颤抖。
雨一直下到天黑,不仅没有变小,还越来越大,仿佛永不会停息。观望了许久,眼看快要十点了,两人没有办法再等下去,只好冒着雨,到街上买了些面包,然后回到了小雨住的地方。
两人浑身都湿透了,禁不住地颤抖着。
墙角的帐篷里,黑漆漆的,没有透出一丝光线。天空的雨,就像断了线的珠帘,噼里啪啦地往下掉。
“妈妈……”小雨低声唤着,却久久不见回应。
“妈妈,我回来了……”她再次呼唤,可帐篷里,依然一片寂静。回答她的,只有风声、雨声、雷声。
她咬了咬嘴唇,掀开帐篷的一角,钻了进去。铁渣站在一旁,静静地看着。
一道巨大的闪电,划破了夜空,仿佛要将弥漫于天际的乌云,撕成碎片。刹那间,惨白的电光照亮了整条巷子,映出了一张流淌着雨水的脸,愈发地显得坚毅、宁静。
“轰!”
下一刻,震耳欲聋的雷声,淹没了撕心裂肺的哭喊。铁渣冲了过去,掀开帐篷,背起目光呆滞的小雨,离开了小巷。
“放我下来,我要回去,我要妈妈,我要妈妈……”
小雨挣扎着、哭喊着,铁渣却低着头,在磅沱的大雨中,一步步地朝镇外走去。明天一早,镇上清洁工人就会将小雨母亲的尸体运走,将她送到拾荒者最后的归宿——距离这里五十公里外的垃圾堆填区。
这是他们的命运,也是所有铁山镇人的命运。没有墓地,没有墓碑,只有最简单的掩埋,与垃圾为伴。
不知过了多久,铁渣背着小雨,回到了矮山据点。
“铁老头,小雨的妈妈死了,请你收养她!”
在集装箱里,铁渣带着小雨,在铁老头的床前跪了下来。
铁老头哆哆嗦嗦地爬起来,看着两个孩子,眼睛一下就红了。可他却蠕动着嘴唇,过了很长时间,也没说出一句话来。仿佛他的内心,正在激烈地挣扎着、犹豫着。
“铁老头,求求你,她已经无家可归了!”看着陷入沉默的养父,铁渣大声地恳求道。
小雨眼中含着泪水,那小小的脸上,写满了彷徨、无助,还有倔强……
“孩……孩子……”铁老头颤颤巍巍地站了起来,张开双手,抱住了小雨。
感受到温暖的怀抱,小雨终于忍不住心中的悲伤,放声地哭了起来。随后,铁渣烧了锅开水,给小雨洗了个热水澡,然后让出自己的小床和被子,把她安顿了下来。
第二天,雨还在下,又冷又湿。铁老头把铁渣叫到了床前。
“孩子,记住我今天的话……”
“总有一天,你会长大,会找到一生追寻的目标。那或许是一件事,或许是一个人,又或许是一件东西……”
“可在那之前,你的目的是活下去,仅此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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