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静中,高几上的烛火依旧在轻轻摇曳,曹氏默然坐在那儿,看着杨晋缓缓退出的颓然背影,却觉得心下骤然泛起阵阵酸涩和不忍来。
少女时她以为这一辈子最幸运的事是嫁给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太尉,可如今她却知道,她这辈子真正幸运的,是生下了晋儿。
在后宅中,男人的恩宠是虚无缥缈的,就像是没有根的浮萍,今日漂在这里,明日便指不定是何处了。
唯有子嗣,才能真真正正让她稳稳立在这刀光剑影的宅院二十年不倒。
若论出身,她的确比不过李氏,崔氏,可若论及儿女,李氏与崔氏二人加起来,也比不得她一人,更遑论那不起眼的刘氏母子。
杨延懦弱,杨彻中庸,杨镇废物,杨昭更是无能,独独她的儿子杨晋,通晓兵书史册,年少便跟随太尉征战四方,建功立业,不仅许多朝臣赞叹不已,便是军中也威望日盛,如今二十封侯,离封王之日还远吗?
如今人人都道晋儿将是当朝第二个御陵王,可她却深信,以晋儿之能,日后定能超越赵翌,走向更高的位置。
念及此,曹氏虽眸中欣慰,却还是忍不住轻声叹息。
“夫人?”
听到身旁文娘关心的声音,曹氏看着杨晋消失的软帘处,有些疲惫不堪地以手按揉额际道:“晋儿自小长在我身边,我又如何不知他的骄傲倔强,终是我逼着他娶不愿娶之人,做不愿做之事,也不知日后——”
“夫人,这时候您可不能再犹豫不决了。”
还未待她说完,文娘轻一皱眉,苦口婆心的劝慰道:“正如您说,咱们如今要么进,以图大业,要么退,尸骨无存,既然方才已将咱们的计划告诉了大郎,大郎也已接受,便没有退路了,当断不断,反受其乱啊夫人。”
见曹氏眸中一震,渐渐恢复清明,文娘继续娓娓说道:“至于李家,待大郎娶了永宁郡主,咱们好生将就着就是,等到日后太尉夫人败了,一切成了定局,将她丢去无人的院子,好吃好喝供养着,一个弱女子而已,再是厉害还能翻了天?至于李家到时候也就没有什么多余的作用,该弃便可弃,说来说去,咱们大郎是男儿郎,这些事哪能有亏的呢?”
听到文娘的话,曹氏侧眸看去,便见文娘脸上划开劝慰的笑来,思量片刻,曹氏似是认可般点了点头。
“你说的是,一切仍旧按原计划施行。”
“是。”
当文娘应声,服侍着曹氏睡下,这才小心翼翼退下回了自己院落。然而她并未立即歇息,反倒是取出纸笔写下短小几字来——计划不变。
趁着四下无人,文娘将纸卷起,便见一全身黑羽的鸽子不知从何而来,落在她的窗柩上,她立即利落熟练地将卷纸系在鸽子腿上,下一刻鸽子便振翅而飞,消失在夜空中,不见了踪影。
这厢,杨晋刚回了自己的院子,众人见他神色败落,都不敢说话,只恭恭敬敬看他进了屋这才舒了口气。
昏黄的烛影中,杨晋无力地走进里屋外,当他透过湘妃竹帘看到立在书案后的清隽身影,拧着的眉眼勉强舒展开来。
“大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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