潘余原孤身一人镇守了北冥数千年,因如今北境安定,才化作仙身,来方壶岛上居住,也好与各位水系同族走动一二。
他是一位清秀白净的仙君,温和羞涩。他见璞之来了,就高兴得很,摆出满桌的白玉、明珠、珊瑚让她挑选。
璞之就说,“小余,今日我不挑宝贝,是专程来求你帮一个忙的。你知道的,我临时应劫从人间回来,未曾好好与人间亲友道别,如今心中牵挂不下。我记得你说过那悬空泉眼可以看见诸界之事,便想在泉眼中看一眼家人。但我学艺不精,不但解不了泉眼周边的禁咒,只怕连靠近也不能。”
潘余虽然性子和软,却很讲义气。他曾经在北海孤身镇守千年,与璞之化形前同病相怜,因此很把璞之当自己人。听了这话,就温温柔柔地对璞之说,“那禁咒不难解,那守着泉眼的巴蛇也是我水族中晚辈,好打发得很。只是璞之,悬空泉眼联通诸界,若是窥探过久,泉水波动,恐会引起诸界守泉之人察觉。若是事发,你师父到时要将你我打死。以我的本事,大约能稳住这泉眼一炷香时间。过了一炷香,你我就非走不可了。”
璞之认真应下。两人行至方壶岛东面一座无名的山中,看见一片云雾。此时璞之就再也无法向前行进,只隐约看见身前有一道闪动的屏障。璞之就知道这是那悬空泉眼所在之地了。
潘余上前,三五下就解开了禁咒,携着璞之进入了那团云雾之中。这云雾寒凉无比,其中一片虚无,只隐约听见远处的琳琅水声。璞之与潘余凝神静气,携着手,循着那水声行走良久,才见到了一方普普通通的小泉眼。这泉眼果真是浮在虚空之中,看不见水流进出方向。那寒凉的雾气,在泉眼周边,围绕不去。
潘余见璞之疑惑,就微笑说,“此处的雾气,是上古烛龙前辈的呼吸之气,由四海宫主亲手布下。闲人来此,会被终生困在这雾中,走不出去。我是鲲,与烛龙是同族之亲,所以不受雾气遮蔽。”
一边说着,一边打发了游行而来的巴蛇。这条巴蛇身型庞大,可以驮山,呼吸之间,夹带大风。它被潘余抚了抚脑袋,恭敬地游走了。
潘余等它走远,就在泉边插了一炷极品寒珠龙涎香,还未点燃,就冷香袭人。璞之见他这时候还如此讲究,紧张之下也差点笑出声来。被潘余拍了一下,嗔道,“快看吧,我这就点香,香燃尽了就得走啦。”
璞之知道时间宝贵,几步冲到泉眼边,心中默念父母名字与郡望。须臾之间,泉水波动,璞之心中所思之人,在水面上缓缓映射出来。
王紹夫妻二人正在堂内议事,现之在一旁陪着。璞之凑近一看,只见希夫人那样保养得宜的大美人,从来都是肤如凝脂的,如今眉间竟添了一道皱纹。王紹的头发,也白了一小半。现之一脸沉稳之色,举止有度,与从前也大不相同了。
璞之想到自己离去不过一月有余,父母竟然忧心至此,忍不住潸然泪落。她贪看父母与哥哥,趴在泉眼边,盯着水面目不转睛。潘余在一边看着,也心有不忍。良久,潘余才小声提醒道,“璞之,香快燃尽了,我们需得走了。你还有想看之人么?”
璞之咬牙擦了擦眼泪,说,“小余,我还有一个朋友,放心不下,我看他一眼就走。”言毕,心中默念,水面上就慢慢显出刘怅来。
刘怅此时却不在自己府中,正在山间扎营,身后坐着一行人,瞧着打扮是刘氏的几个暗子。他面容消瘦,个子却又拔高了些,紧锁着浓眉,凤眼中一片阴郁之色。大约是在外受了风吹日晒,刘怅肤色比从前要深,不再是白皙的士族宗子模样,如今看着更矫健些了。刘氏的暗子,行动间对他恭敬之极。可见如今的刘氏,已渐渐倾向刘怅。
璞之忍着泪看他一眼,狠下心来,对潘余说,“行了,小余,我们走罢。”
留恋无益,徒增不舍。此番能看见他们安好,已是心满意足了。璞之从此再也不做他想,只管收敛心神,安心学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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