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来找你爸爸,想问他几个简单的问题。”亚瑟·华生微笑答道,抬手示意了一下康斯他们的方向,“介意我们上楼打扰查尔斯先生一小段时间吗?”
珊德拉·布莱尔像是有些不好意思地侧过头,吸了吸鼻子:
“爸爸他之前说不想见到客人,让我不要给外人开门,就算警察再上门来也不行,除非……”
女孩略一停顿,表情晦暗地垂下双眼。
“除非……除非妈妈回到家里……”
此言一出,无论康斯还是盖维德都不禁皱起了眉。
布莱尔太太毫无疑问已经离世多日,如果说她的丈夫因悲痛过度而产生了她仍然活着的臆想,陷入精神错乱状态,先不论这会为他们的调查和问询增添多少困难,眼前这个不再完整的家庭恐怕将彻底破碎,难以维持过去整洁明亮的模样。
他们早先就已观察过房屋内部的布局和家具摆设,并从各处彰显体面的细节判断出了布莱尔家的收入情况,以及这个家庭曾经拥有一位用心操持家事的女主人——若非如此,堆积在客厅和起居室里的垃圾和杂物就不会那样突兀,而是应该和布满脏污油渍的沙发、桌椅,和不干净的地板一同营造出灰暗脏乱的视觉感官。
显然,尽管现在变得有些凌乱,布莱尔家仍然能算得上是标准的中产阶级家庭——前提是,男主人查尔斯能够走出悲痛的情绪,保证自己不会丢了工作。
来自军情九处和蒸汽教会的二人稍事商量,便决定让盖维德留在楼下与珊德拉交谈,安抚女孩不安情绪的同时,再试试看能否从她口中得知查尔斯出现精神不稳状态的原因与契机。
亚瑟·华生并未对此结论表示异议,只是配合地跟上康斯,一路无话来到楼梯间向二楼走去。途中,爱丽丝刻意让两眼转向观察楼道,只见到木制扶手的表面落上了一层薄灰,似乎有些时日没人对它们进行清洁打理了。
穿过既不宽敞、也不够明亮的走廊,他们在尽头那扇半开的窗户右手侧找到了位于二楼的主卧。
推开房门,一个坐在窗边安乐椅上的憔悴男子抬了抬眼皮,以失去神采的双眼看了看来人,便又将视线挪回窗外落着细雨的灰暗天空,向四周辐射出死气沉沉的灰心丧气感。
康斯犹豫片刻,还是走近喊了他一声:
“查尔斯·布莱尔先生?”
穿着皱巴巴的衬衫和长裤、满身散发出馊臭酒气和肮脏味道的男人出神地盯着窗外,双眼几乎都不眨一下,全然无视了身旁多出来的陌生来客。
康斯皱了皱眉,没有再接着尝试和神情浑噩的男人搭话,而是转头观察四周,打量起这间和整洁干净无缘的卧室。
双人床上枕头、被单凌乱放置,不少忘记收拾的空酒瓶滚落床底,高高堆叠起的脏衣物像是某种变质发霉的异形生物,霸占了几张空置的布艺座椅;远离窗台的置物柜旁,亚瑟·华生正逐一支起几个翻倒过去的相框,擦去表面的灰尘,似在仔细查看那些定格于过去的时光。
“有什么发现吗?”康斯放低声音问道,让视线在那几张家庭留影的纪念相片上来回扫过。
而回答者的说法就不是那么让人满意了:
“嗯……暂时看不出什么问题。”
康斯压下情绪,确认道:
“你确定以查尔斯现在的状态,他能回答得了你的问题?”
“他只是受到刺激,又不是完全失去了和他人的沟通能力。”亚瑟·华生以某种看珍稀动物似的古怪眼神斜了他一眼,“而且只要掌握好和这类人的沟通技巧,他们往往都会愿意透露更多的信息出来给人知道……亏你还是管理地区秩序的公职人员呢,没碰见过这种情况?”
“我……我又不是专业的审讯者!”康斯努力维持住低声的音量为自己辩解道。
“就算不是专业负责审问的组织成员,相应的课程难道也没有上过吗?还是说你只学会了怎样让人受到折磨而吐露‘真实’的技巧,对如何找寻到线索和证言的有效方式其实一无所知?”亚瑟·华生从相框中抽出了一张布莱尔夫妇年轻时的合影纪念照,露出了让人气恼的微笑,“好,好,我现在已经完全理解你们平时的一贯作风了,十分简单直接且有效。”
“注意你现在的身份,想清楚了再说话。”康斯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我可以不计较你对我个人的挑衅,但不可能无视你轻蔑、侮辱我们部门的言论,如果再有下次……”
“哎呀,那真的好吓人,我竟然被李尔森子爵家的小少爷威胁了!”
爱丽丝让亚瑟·华生语气平淡地棒读着树立“挑衅者”形象的台词,随后赶在对方发作前,直直朝着那个毫无生气的颓废男子走了过去,并让手中变戏法般地现出了一张对折过的信纸。
“请问,是查尔斯·布莱尔先生吗?一位叫索菲·布莱尔的女士说,她给她的丈夫写了信,而且要求邮差必须亲手把信交到那位全名是查尔斯·布莱尔的先生手中。”
“索菲……索菲写的信……是她,她写给我的信吗?”
男人浑浊的双眼中一下子闪动出了不明显的神光,缓慢地从窗外移回房间内,最终停留在陌生人手中那张薄纸上。
“没错,就像我之前说的那样,索菲太太写了信给她的丈夫,”穿着一身和邮差完全没有半点关系的白色正装,亚瑟·华生身上散发出来的奇异气场却仿佛拥有某种特殊的魅力,能让人在倾听话语的过程中逐渐消去戒心,逐渐相信他所说的话正是真实,“但您究竟是不是查尔斯·布莱尔先生,我还不能确定,您有没有什么可以证明您身份的东西?比如——”
“我、我当然就是你要找的查尔斯!快,把索菲写给我的信还给我!那是她,她写给我的……”
散发出肮脏气味的男人一下子站起离开了他的安乐椅,神情急切地向着“邮差”扑去想要抢夺他拿着的信纸,却被后者轻松避开,踉跄着摔到了地上。
“先生,请先出示您是查尔斯·布莱尔的证明,就比如……对,我想到了,既然您是索菲太太的丈夫,那您一定拥有着和她共度时光的美好记忆,一定不会忘记我手中这张相片的拍摄背景。”
亚瑟·华生在说话间收起了信纸,转而摸出之前藏在身侧口袋中的合影相片,在颓废落魄的男子眼前晃了两下。
“能告诉我,你们是在什么地方拍摄的这张相片吗?还有,那个站在你和你太太身边、和索菲太太长得几乎一样的女孩,她是谁,现在人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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