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炸真是非同小可,成功把群众的目光从妖祸暂时转移到谢家与严家这边,夜千尘这个名字也开始活跃在公众面前。
一场爆炸不足以对这两座庞然大物造成些什么影响,无非一个府邸门口围墙罢了,花钱请平州最好的工匠来半天也砌好了。但那痛彻心扉,直击灵魂的哭泣声却给很多思维足够跳跃的吃瓜群众以无限猜想。
于是乎,版本各异的民间新故事围绕着谢家与严家又添了几则。什么两位家主昨夜发誓未遂被雷劈啦,谢家与严家做了太多亏心事终于在中元节当天闹鬼啦……总之左邻右舍通过对这些哭声的解读,还原出无数精彩纷呈的桥段,若能熬过这妖祸灾难,怕是日后平州老百姓们茶余饭后的谈资又丰富不少。
若心并不知道自己昨晚跟夜千尘埋在地下那几个炸药包威力竟至如斯,待他完全醒来看清眼前这片景象之后,人都傻了。片刻后他带着哭腔朝夜千尘大喊:“施主!你怎么能教我这样害人?”
“哭什么哭!我们这是在救人。你放心,炸药里我只加了‘瓦伦花’的花粉,这玩意没有杀伤力炸不死人,佛祖不会怪你的。”夜千尘白了他一眼道。
“什么是‘瓦伦花’?”
“一种美丽的高山野花。”
“那这种花的花粉是干嘛用的?”
“嘿嘿!催泪的。”
“施主,这算不算邪术?”
“你念经念傻了!会不会说话?这是多么高超的智慧。”
“施主,我师父说了不让我闯祸。”
“那你昨晚埋包的时候怎么这么卖力,似乎也没有多不情愿的样子啊?”
“阿弥陀佛,贫僧当时不知施主要施展邪术。若是早知道你放的是这种什么瓦什么花……哎哟!”
若心话也没说完,圆滑锃亮的脑袋又被夜千尘敲了一下。二人又争执一段,当然结局还是夜千尘赢了。
当天下午,谢志安与严峥两个难兄难弟约定好了在一家酒楼碰头,也知会了范多宝。二人不约而同地走进门时,看到彼此脸上憔悴落寞的泪痕,不由升起了满腔悲怆之意。
“严兄。”
“谢兄!”
两人在早早定好的包间坐下,见范多宝没到,便先开始互相了解着今早的情况,发现对方的遭遇竟与自己几乎完全相同,连那封信的内容也如出一辙。
谢志安一拍桌面,愤恨道:“人活一张脸,我几十年来没被人这般捉弄过,此事不能作罢!”
严峥也深表赞同,这个惊魂的清晨,自己可是感同身受的。但思虑片刻后,他又叹了口气摇头道:“可这小子不像是讲理的主儿,身后又有夜府,虽说现在他人在平州,但我们要是动了他,夜半语的手也能轻而易举地伸过来。”
谢志安:“这小子现在明摆了在威胁我们啊,如果真照他所说,把手底下的势力借给他乱来?这成何体统!”
严峥喝了口酒,却仍压不下心中的郁闷,道:“这都不算事,关键是这小鬼头现在明摆了指控我们与狐妖有染,这话传一旦传开,我们今后怎么在平州立足!”
谢志安听到这话,皱着眉头,目光在酒杯停驻了许久,低声道:“严兄啊……”
严峥看着他欲言又止的样子,道:“有话你就说呗,这里就我们二人,无妨。”
谢志安兀自望着酒杯,声音有些飘忽:“其实若不是那夜千尘的一封信,我还从没想过这个问题。你说现在的我们,其实又何尝不是狐妖的……帮凶呢?”
严峥一听,怎能不惊,立马拍桌起身,面带怒色但同时又不得不压低声音,咬牙道:“谢兄,我们为削弱贺守仁的势力,虽然手段确实不算仁道,但……狐妖的帮凶这话却从何说起?”
谢志安:“平州已经变成什么样,你也看得到。我们身为两大世家之主……”
严峥心中也是一段挣扎。平州几欲沦陷他当然看得到,但这个时候正是削弱贺家的最好时机,他实在不想放过。遥想很多年前,平州四大家族轮流 执政,互相制约,哪怕有差距也大不到哪去。而近几十年来贺家已经连续担任三届州主一职,手中把握的,名下所属的,都远超另外三大家族,眼看就要走上独裁只手遮天了,此时的妖祸来得可谓相当及时。而范多宝那个老奸巨猾的主儿又怎么会放过这个机会?也是在他的提议下,才有了今时这个四大家族其中有三家不作为的情况。
“我们身为权贵,难道就真的为了制衡对手而罔顾众生吗?难道……难道真的如范多宝所说,即便日后千夫所指,也在所不惜?”谢志安此时已经平复下来,看似淡然的问道。
严峥看着这位刚开始意志十分坚定的老朋友,也明白他为什么会动摇。每日从外界传来的妖族杀生的消息,自己都听不下去,何况这个嘴硬心软的的谢志安。
“那你怎么想?”严峥问道。
从谢志安脸上复杂的神情可以看到他正做着思想斗争,左右挣扎了良久,刚想开口说些什么,却被门外一个人的声音打断了。
“谢家主不要糊涂了!”
话语声响起,谢志安与严峥不约而同地朝门外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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来人是个年逾花甲的老者,但背脊直挺,身板硬朗。他的双眸锋锐犀利,全然没有这个年纪该有的黄昏疲态,反而炯炯有神,精光四射,定睛对视时,甚至会令人发指。
正是范多宝来了。
严峥看了他一眼,道:“范家主你来了,请坐罢。”
范多宝朝他点头示意,在谢志安的对位坐了下来。然后望着二人道:“二位,夜千尘和王黎两人,带着一个寒山寺的小和尚,前段时间到过我府上一趟,又是盘问又是套话,其心叵测。王黎更是隐隐有威慑之态,我猜测,他们极有可能是贺守仁专门请来压我们的。若因夜千尘简简单单的一封书信就乱了阵脚,才是遂了贺守仁的愿,如此一来我们日后更无法与他斗了。”
严峥皱眉道:“王黎……贺守仁请得动?”
范多宝摇摇头:“这我就不得而知了。”
严峥不安道:“不过他连远在东方的助力都能找来为他抵御狐妖,说不定人脉当真不简单,会不会对我们有影响?”
范多宝冷笑道:“虽然我不知道为何东方的势力会不远万里赶来,但我确信,他们必定不只是为了应贺守仁的请求对付这天狐族这么简单,一定有更重要的理由。我才不相信什么同族大义,这些人若真有菩萨心肠,平州在百年前就彻底剿灭妖族了。”
严峥与谢志安听了此话,皆是陷入了沉思。
“所以,还请二位务必遵守约定,这是我们唯一的出路。贺守仁在平州只手遮天的时候,想来可不会像二位一样,还去考虑仁道,考虑苍生的。二位总怀妇人之仁,还如何为政?”范多宝接着说道。
谢志安看了他一眼,发现他永远不可能真正了解这个人。他眼中的精光将所有意图穿透他双目获取他内心秘密的质疑格挡在外。于是他的恶毒,他的刻薄,也就安全地存在于暗处。只剩下外表那些华丽而正面的注解。
这就是范多宝,从来都是。
严峥在一旁苦恼道:“那也不能任由夜千尘一直乱来啊。”
范多宝意味深长道:“他不就是想让你们站出来吗?这还不简单,要势力或是要借人?给他便是了。但至于分配给他的这些人是强是弱,二位心里有数就行……倒不是说我看不起这个夜府的独苗,只是实话实说,即便给他十万雄师,他又能做什么呢?”
严峥闻言,与谢志安对视一眼,二人都明白了范多宝的意思,总之滥竽充数满足他的要求便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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