涂生嘴里仍旧哼哼着“饶命啊”,爬上囚车,钻进牢笼。
铁笼门“砰”地关上,落锁。
张经办擦了擦满头冷汗,对李头儿厉声喝道:“今后再不准放犯人出来。下不为例!”
既然有了“下不为例”这四个字,之后便顺理成章了。
每遇到泥坑,差役们便令涂生下车。先还限于深坑,后来浅坑也让他下来推车。有这个力气大的推车,差役们乐得免了这一桩苦事。再后来,赶路时干脆让涂生下车步行,不要关在囚笼里、坐在车上,让大车沉重得滚动不灵。
“犯人坐车上耍子,当差的却在下面推车。普天之下,哪有这样的道理。”
差役们有这样的巧思,一行人走得快了许多。刘师爷曰:“善!”
张毛儿本来是不允的,却被李头儿抢先一步到刘师爷处卖弄请功。得了刘师爷赞许之后,对张经办竟不似往日那般毕恭毕敬了。
张毛儿仍极力劝说:“老爷,我细看顾大郎推车,那么重的大车,他只用后背一顶,那车便一分也不能往下滑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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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分明是伤势已经痊愈。有这般惊人的力气,整天仍是哼哼唧唧饶命,小人只怕他是装模作样。”
刘师爷喜道:“痊愈了好,痊愈了好!他饭量大,尔等务必让他天天吃饱,不要饿得病恹恹的,让黄大人看了笑话。”
李头儿道:“刘师爷放心,哪怕我们饿着,也定要让犯人吃饱。比如下一顿伙食……”
刘师爷连说几个“好”,又招手让张毛儿到几案前。“这是我画的图样,再过几日,快到黑河时,你骑匹快马,带着我的图样先回镇上,请裁缝按图裁几身衣服,将顾大郎扮作蛮人武士……”
李头儿不待召唤,自行挤到案前,“好!好!难为刘师爷,竟是怎么想出来的。”
张毛儿沉吟不语,过了片刻,才指着图样道:“老爷这图样,好虽好,却还不似戏文里那般威风。若在头上加两根雉鸡翎……”
就是在这片刻之内,张经办拿定了主意:一心一意,跟定刘师爷。刘师爷说往东,他便往东;刘师爷说往西,他便往西。哪怕明明觉得前面有些阴森,也要闭眼向前!
这是张毛儿多年蹉跎悟出的道理。年少时他自恃聪明,要赤手空拳,搏个飞黄腾达。结果却是东也不着,西也不成,连做个伙计都被乱棒打出门外。但自从跟了刘师爷,向东也是路,向西也是路,真可谓左右逢源,怎么做都有理,竟没个错的时候。
张毛儿总结人生经验,那便是:仗着自己有见识,走不几步,定然碰壁。但只要跟对了贵人,那便无往而不利。见识没什么要紧,贵人才真正要紧。
所以张毛儿虽然明知那囚犯有诈,但既然说服不了刘师爷,那便断然抛开自己的那点见识,以刘师爷所是为是,以刘师爷所非为非。
一句话就是,刘师爷要怎样,我便怎样。而且要抛却疑虑,全心全意。
就这样,张经办一念之间,后面的许多事情便由此注定。
张经办对差役们的斥骂,涂生都听在耳朵里。就连他在远处悄声告诫,要差役们如何提防戒备,也逃不过涂生那双天兵耳朵。才听到时,涂生本以为伪装被人识破,已经不可能成功。本想当场发动,哪怕披枷戴锁,撞也撞死他几个。
转念一想:难道我只想杀几个差役?若不能救出小玉姐,就是将眼前这些人杀一百回,又有何益?
涂生于是隐忍不发。
再等等看。若他们真的看破,最多不过将我杀死在这里。和我现在发动,差别只在能不能多杀他们几个。但我岂是为了多杀这几个人?不能救出小玉姐的话,杀不杀这些人,都不相干。
但若他们并未看穿,我忍这一刻,便是留下了机会,可以逃回顾庄,再见到小玉姐……
涂生睁大眼睛,竖起耳朵,不放过李头儿等人的一言一行。几天下来,终于确定:这些人都还蒙在鼓里。唯一的例外是之前吴寨那个姓张的管事,他们叫张经办、张毛儿那人。那个人起了疑心,盯得最紧,但幸好仅此于此,没有别的措施。
涂生心中暗喜。现在是万事俱备,只欠……
……钥匙。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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